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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胆为文 率性而为(李德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21日09:29 来源:中国作家网 李德南

  以前读书,读到“立身先须谨慎,文章且须放荡”这一名句,一度非常喜欢,深以为这是为人为文的理想境界。后来却又发现,正因为它过于理想,所以不易抵达,难以追慕。虽说文品和人品并非总是一致,但一个人的性情,多少会投射到文章中。比方说,谨慎保守的人其实很难容许自己在文章里放荡不羁,即使读者觉得好玩,身为作者也不太能接受,甚至会觉得那不是自己的文章,起码不是最好的状态。这一点,在文学史研究专家洪子诚身上体现得尤其明显。他那本以沉稳著称的文学史研究著作,还有许多别的学术著作,许多人都爱读,认为他深谙史家笔法之妙。后来他还写了《私人阅读史》,有更多个人性情在内,许多人也叫好,觉得见到了洪老师的另一面,但他个人却始终有疑虑。

  谨慎的人写谨慎的文,这是合乎性情的。同理,一个锋芒四射、思维活跃的人,到了写文章时,其实也很难中规中矩,更向往的是天马行空式的创造。周明全的《隐藏的锋芒》一书,就多少可以印证这一看法。从书名的选取,也可以看出他属于后一种——没有锋芒的话,何须隐藏?

  在该书《后记》中,他曾有如此自述:“我虽做批评,却无什么理念,读书全凭心性、兴趣所致,写作亦然。”这对于理解他的人与文,想必很有概括性。其实,“无什么理念”也是一种理念。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观,对文学缺乏起码的认知,批评活动是无从展开的。豆荚里的豆子看整个世界都是绿色的,同理,一张白纸也可能看什么都是白的。我相信,周明全所说的“无什么理念”更多是指没有一套统一的理论、主义作为依据,也不如通常的学术文章那样注重思想谱系的梳理和行文的规范。但他并非是反智的批评家,也并不机械地反对学院批评。书中有一篇文章题为《顽强而生的“80后”批评家》,还有《金理:同代人的批评家》《张莉:反教条主义的批评家》,等等,都是关于当下活跃的批评家的个案研究或综论,这些其实都是典型的学院批评家。换言之,他反对的不是学院批评,而是僵死的知识教条。

  正是这些观念,还有他所处的位置——在出版社工作而非供职于高校,让周明全获得了自由,让他形成了放胆为文、率性而为的特点。作为一位曾经以绘画为专业的批评家,他深谙观看之道,很能体会现象学所说的“直观”在认识上的意义。书里的开篇文章《批判·宽容·忏悔》,意在以莫言的《蛙》为例来反观中国当代文学的创作境界。从一篇作品入手作症候群分析会显得略为冒险,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文中对莫言这一颇具争议的文本解读确实令人眼前一亮。尤其是批判、宽容与忏悔这三个角度的选取,是极有见地的。他展开论述时,也没有征用过多的理论,而是试图让事实说话。比如论证莫言在《蛙》中有意对计划生育实施的非人性行为展开批判时,他详细分析了小说里三个充满血腥的追捕场景,认为正是这三个追捕画面的白描式书写,将冷血和残酷表达得淋漓尽致。

  重视直陈其事,不作太多的理论提升,也无意于通过解读他人的文本来进行理论的或观念的再生产,这是周明全运思行文的特点。用学院知识体制的标准来看,这显然不是十分吃香的路数。然而必须承认,这种为许多人文主义者所青睐的批评路数,对于多数读者理解文本是有教益的。知识是好东西,观念也是好东西,然而,过多的知识累积,过于尖端的观念,可能会造成过高的门槛,从而成为接近事物本身的障碍。许多现代诗与现代哲学,也包括批评文章,之所以可信而不可爱,便与此有关。因此,在注重考证和义理的学院批评之外,我们还需有这种活泼的、率性的、平易的批评。

  也正是从类似的批评方法入手,周明全还对老村、余华、王朔、阿乙、姚霏等作家的作品进行了解读,并且对这些作家的作品特色作了相当到位且容易理解的归纳。比如对于余华的《第七天》,他认为意在“用荒诞击穿现实”,将之定义为荒诞现实主义的作品。又比如《抚慰在世者的忧伤》这一篇文章,本是应邀为《创作与评论》“80后文学大展”栏目所写,是对张怡微的中篇小说《试验》的细读。它也很好地概括了所评文本的特点,我记得张怡微后来在为这篇作品被《中篇小说选刊》转载而写的创作谈中也提到这一点。可见作家对这一主题的概括是认可的。

  批评不能反智,也不能不注重学理,但批评的路数确乎有很多种。应容许有人以理性为激情,也容许有人以激情为激情;应容许有人以追求“绝对知识”为志业,也容许有人直率地说出个人的感受。借此,围绕着作品才有可能形成对话氛围,而批评也才不会只剩一个声音。

  (《隐藏的锋芒》,周明全著,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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