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别处(黄涌)

　　《别人的生活》 刘汀著 　　新世界出版社 　　2014年4月

　　我们这个时代太过芜杂，而在芜杂的时代背后要喷薄出一点人情，则需要更深的人生体验。

　　1969年，米兰昆德拉完成了他的长篇小说《生活在别处》，时值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之后的第二年。昆德拉在目睹了强权下种种触目惊心的惨象后，以反讽的形式描述了一个诗人在“别处的生活”。小说的主人翁诗人雅罗米尔，在其充满激情而又短暂的一生里，总与自己的生活相延宕。昆德拉有意以诗人的艺术感觉为主线，来表现个体与时代之间的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

　　读刘汀的《别人的生活》，我脑海里常常会闪现出昆德拉笔下的雅罗米尔影子来。刘汀早年习过诗，后来又以操持小说和编辑图书为业。我疑惑着，刘汀是否也在有意地以个人的艺术感觉来再现我们这个时代？

　　而实际上，刘汀并没有刻意去充当时代的深刻感知者。在他的文字里，我们所读到的种种社会现象更切近于我们时代的面相。而用文字客观呈现，才能更准确地把握住时代的脉搏，而这才是艺术最重要的功能。透过刘汀平实、质朴并且冷静而克制的文字背后，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深刻的观察者形象。

　　刘汀说：“所谓的别人的生活，也就是我们自己的生活。当全世界都充满你的时候，你，是不存在的。”这种纪实与虚构之间，所形成的张力，正是刘汀希望他的文字所带来的效果。

　　有过小说写作经验的刘汀，有意将其随笔性的文字，当作是小说的另一种资源。因此，他愿意成为一个旁观者，同时也无意间成了我们这个时代的见证者。他用心去思考，用力去揣摩着我们时代所发生的种种现象的变异。

　　作为一名由偏远的乡村而走向都市的80后，刘汀是通过读书上大学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而当阶层固化，上下流通的空间被阻塞，我们看到的则是个体的生存处境在时代浪潮里遭遇的种种尴尬。在《普通人的病与痛》和《身边的少年》两篇文章里，刘汀向我们描述的既是一种现实生活的困境，又是一幅时代的真实镜像。

　　我一直觉得，就个体生命而言，没有一个时代的生活会比另一个时代活得更好。当我们有意识地畅想明天生活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我们有了更多对未来的期待。但未来往往是不可预知的，因此，活在当下，活好当下，对于每一个普通的人来说更为重要。

　　我们这个时代太过芜杂，而在芜杂的时代背后要喷薄出一点人情，则需要更深的人生体验。作为同龄人，我跟刘汀的生活经历有过重合，但更多时候，我是处在他所描述的“别人”当中，因为我一直没有跨出故乡的大门。刘汀对我这样的“别人的生活”有过隐忧，甚至有着一丝的怜悯，但有时又因怀乡病而生发出一丝向往。这种复杂的情绪，贯通在他的书中，使得他的文字里既饱含着对病痛、孤独、世俗的愤恨和无奈，同时又流露着对田野、乡村以及过去的日子留恋与温情。

　　《别人的生活》一书，看起来是纪实的，从另一个角度看，似乎又带有虚构的成分。而在虚构的背后，所折射出的则是时代带给人心象的变异。因为，人心是复杂的；而人所处的时代也是复杂的。昆德拉用诗人的感觉来虚构生活，和刘汀用纪实的文字来描述生活，最终都殊途同归即：生活在别处。

　　“眼里有别人的生活，且清楚自己的道路，这是我在这个阶段所能想到的一个真正成熟的人所应该有的两个坐标。我只愿自己的双足，能站得越来越稳，以保证此后的道路不再偏离这坐标。”——这是刘汀有意放在书封上的一段话，也是刘汀写作这些随笔时内心真实的感悟。当个人无法主宰生活时，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别人的生活为借鉴，让自己的生活有着明确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