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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柔软的身体,探知这个世界”(张元珂)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14日09: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元珂

  齐帆笔涉诗歌、散文、小说等领域,而尤长于诗歌和散文写作,已出版诗集2部、散文集1部。就整体而言,她的写作偏于文学代偿功能意义上的表达, 即专注于弥补、修复自我心灵创伤或陶冶性情、涵养精神的心理诉求,而非直接面向现实、介入历史的功利需要。因此,她的诗歌、散文乃至小说写作表现出了两个 突出特点:题材小、诗意浓;功利意识弱、内指情感强。《黑白键》是她继《陌上桑》之后的第二部诗集,收录了近3年来123首诗。这本诗集中部分诗歌写于在 鲁院高研班进修的4个月内,既延续了以往的写作特点和艺术风格,也较为鲜明地显示了其趋于平和的审美心态和稳健的书写经验。当然,就思想内容及艺术风格而 言,它依然保持了此前惯有的写作路径和审美倾向,但在写作视野及深度方面有所拓展和深化。 

  这本诗集也可以看作是其主体审美经验与中年女性心态彼此影响、互动生发的物化产物。我曾用“美丽的忧伤,温柔的独白”指称她的诗歌写作,如今看 来,它依然适用于这本诗集。“写诗本身的愉悦和收获,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期待,成为心灵的必需品和一种诗意的栖居”。诗歌写作之于齐帆,既是一种爱好, 也是一种精神需要。而且,由中年心态主导下的写作自然不同于青春写作,它显得更加内敛、平和,而较少表现为尖锐、峻急;“人到中年,我变得不急不躁,只想 慢慢写下自己想写的作品”。当她以这样的心态观照自我与外在世界时,其言说方式是冲淡平和而又静美安好的;“我始终懂得做一个蜗牛一样的写作者,背着重重 的壳缓慢前行,用柔软的身体,探知这个世界”。当她以这样的审美理念感知人生,介入现实,探索无穷世界时,其诗歌情绪指向又是略带忧伤的。由此看,齐帆的 诗歌首先是一种言情的艺术,其主体意绪温暖而忧伤,诗歌意境美丽而柔和,她尽可能地打开了一个女性所体验到的世界之门,并以诗的方式释放出一位齐地女子温 柔的天性和温暖的力量。

  在她的精神世界中,自然万物和诗人的内在感呈现为互文式凝聚、生发状态。她借助审美主体强大的感知及想象能力,将一段小情绪、一次小感慨、一个 小场景、一个小事件、一种小记忆升华为美丽的诗意,凝聚为纯洁的诗情,并将自己温婉的女性气质贯穿于始终,从而完成了对女性自我心灵的再建构。无论《因为 爱》《灯,再爱我一次吧》《独白》《再见,我的爱》等诗歌对爱和孤独意绪的表达,《夏日的句子》《清晨第一缕光》《春天的节奏》《桑葚诗会》等对自由、青 春主题的言说,还是《夜不能寐》《耕耘》《我的内心是个集市》《在昨天与今天之间》《镜子中的女人》等对个体隐秘经验的呈现,我们都能深切感悟到诗人这种 柔性而忧伤的诗意情怀,并得以从她对爱情、友情、时间、梦境、距离等形而上范畴的诗性言说中,体验到现代汉语诗歌美的质地。

  爱是诗人侧重表达的主题。首先是大自然之爱,代表作有《美好的一天》《夏日的句子》《情书》《春天的节奏》。她要用敏感的心灵、多情的眼睛,阅 读天空,解读大地。在其笔下,万物复活,万物有灵,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风雨雷电、云卷云舒、雪月空明等生命形态或自然现象都被诗人赋予了鲜活 的生命力。《美好的一天》和《情书》更是将之表现到了极致:在诗人的想象世界里,自然界就是一位与自己热恋的情人。“我从六月的溪水中走来”,“我的双脚 被青草吻着”,“是植物发给人类的第二封情书”(《美好的一天》),诗人用“情书”来指称自然界的植物;“我以母亲的眼神,看积雪的爱情”,“我愿意怀抱 整个雨季在怀中”,“我可以成为微风,河流,树木中的任何一个”(《情书》),诗人以现实情感生活中恋人的关系来喻指大自然。可以说,对大自然之爱的言说 与表达成为贯穿其创作始终的主题。其次是人伦之爱,比如《五月之爱》《看见八月》《带我走吧》《致安》《步入唐朝的爱情》《时光的盗贼》。对爱情的表达是 其重心所在,而表现对象既是确指的,也是虚设的。这些诗歌将诗人那种柔美而感性的女子情怀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的诗歌不单纯表现为对爱情的单一书写,还指向 更为宽广的现实世界。她常常将现实生活中的不和谐境遇、现代人的孤独命题纳入表现的视野,从而使得对爱,特别是爱情的表达彰显得更加复合而多元。三是生活 之爱,比如《水母》《豆豆》《麦收时节》。这类诗歌或以童心观察生活,或以爱意辐射现实,或以善意观察人世,但旨归皆不脱开“温暖”二字,即使偶有不和 谐,比如“一朵白色的浪花带走了她/让我整个下午都无所适从”(《水母》),但是,其整体氛围不失平和。总之,大自然之爱、人伦之爱、生活之爱,都是其诗 歌侧重表现的内容和主题,也是其诗歌最为出彩的部分。

  孤独是其诗歌表现的第二主题。代表作品有《独幕剧》《你在词语中爱过我》《黑是可以享用的晚餐》《一颗漂泊的心》《白天与黑夜》。孤独是现代社 会中现代人所必然遭遇的现代情绪,是普遍存在的。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人类的思想一切都源于此处。而且,不管他 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让自己安静,都能自得其乐。真正孤独的人都是高贵的思想者。诗人对孤独主题的表达,不仅是个体的,也是集体的;不仅是肉体的,也是精 神的。诗歌对孤独的表达多由表面的身心孤独升华为对形而上生命哲理的追问,然而齐帆诗歌中对于孤独意绪的表达多是感性而现实的,且是暖色调的,内里指涉的 是对温暖的信仰。“孤独”在齐帆这部诗集中所指涉的是一种在场方式,一种审美姿态,所带来的往往是精神的富有。孤独状态下的作家可以很快打开灵感的大门, 可以轻松地进入那个由无数个心象组成的意识世界。精神空间无限敞开着,情感内涵彼此交织着,这样的文本景观最初多是由现实的孤独引发的。然而,其指向的性 质、程度是值得细加分析的。它不是大无奈、大无助,也非大孤独,只是在个体的精神世界里沾染了那么几点落寞的影子罢了。这种落寞是在一种默默的、淡淡的静 态氛围中,审美主体与周遭一切独自对视,或者与自己的心灵单独对话时所萌发的一种稍带清冷、暂时无法摆脱,然而最终会带来暖意的个体体验。它们皆是审美主 体在现实的寂寞激发下快意书写的艺术结晶。总之,她所建构的寂寞园地是紧贴生活表层的、弥漫着人间烟火色的生活家园,是滋养人性的心灵港湾,是指向温暖、 播撒温情的诗意栖息之地。

  除了上述爱、孤独主题之外,其诗歌也趋向于对形而上、哲理性主题的探索。《在一场雷雨交加的夜晚之后》《生活在别处》《一个瓶子里的倒影》《镜 子中的女人》《黑在更黑的地方安睡》等诗歌也聚焦于对生命真谛、精神故乡、存在意识、自我人格等更具抽象色彩的人类共有意识的表达。这也表现出了诗人超越 现实生活和个体精神世界,企图追求深度写作模式的愿望。不过,她的这些形而上主题并没有抛开生活和个体的情感而呈现为一种理性表达模式,而总是与烟火色的 生活、个体的实在感受构成互为表里、互相阐发的关系。这类诗歌不是她写作的主流,也不是其刻意表现的内容,她只是在表达女性情感、女性意识及日常生活经验 时,不期然与形而上主题有了一个结合。

  絮语或独白是其处理自我精神世界与外在经验世界所采用的言说方式。她的诗歌在“我”和“你”之间有意拉开并保持着一段距离,并由此生成其独特的 诗学品质。《黑白键》中的大部分诗歌所呈现的文本景观、精神氛围,多是唯美而诗意的。“我”成为压倒性的存在,既是诗意生发的前提(比如《在一个可以隐身 的早晨和夜晚》),也是经验拓展的依托(比如《我已交出身体里的修辞》)。这本诗集中的“我”,恰似一个说梦人在窃窃私语,或一个梦中人在自言自语,她以 和风细雨的语调诉说着人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心酸的往事、幸福的记忆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女性意识。“你”成为“我”的一个泛指物,既是絮语或独白的实在对 象(比如《《灯,再爱我一次吧》),也是反观自我的虚幻镜像(比如《幻想曲》)。因此,阅读齐帆的诗歌,既是一次新鲜奇异的独白式语言事件的旅行,也是一 次对其絮语式诗性话语的美感体验。因为絮语不是乱语,独白不是直白,因此,如何生成并控制“你”和“我”之间的距离,往往成为其诗意诗情蕴藉与否的关键一 环。

  在诗歌形式建构上,齐帆的诗歌也有很多值得肯定的地方。诗歌的内在情绪节奏非常好地反映在外在形式上,句内加标点停顿,句与句之间情绪的跳跃衔 接紧凑,长句、短句错落有致,读来节奏、韵律和谐,具有美感效应。语言以口语为主,但都经过了诗人的过滤,一律表现为蝉翼般的透明、清晰,是纯粹诗歌的语 言。诗歌不刻意趋向于形而上层面的经营,更多地表现于自身情感的具象化处理,因而诗歌具有轻灵的气质,温婉、细腻、飘逸、柔性可以说是她诗歌的主导性风 格。而且,她善于采用通感艺术手法,常以陌生化的语言处理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所以,很多诗句具有了接受效果上的审美张力效应。

  “用柔软的身体,探知这个世界”,这可看作是诗人处理自我与现实、自我与历史、自我与他者关系时所秉承的审美策略。她的写作都是首先建立在身心 感应基础上,所有外在经验都需要经受心灵秩序的严格筛选,方能作为诗情诗意的一部分被表现出来。但是,当所有诗歌都是以“我”、“你”为构架,言说方式都 表现为絮语、独白和梦呓,其写作就存在自我重复之嫌。而且,我觉得,一个优秀的诗人不能只满足于小情感、小情绪、小事件、小场景的表达,而应该有更大的艺 术魄力和创新力,追求有深度、有难度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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