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力量(王阿成)

王阿成

　　在我看来，阅读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欣赏式阅读，另一种是情感式阅读。其中情感式阅读的根，则源自于读者特有的情感经历，而一个人的情感经历，一定与他的生活环境息息相关。可以说，生存环境决定一个人的情感取向。通俗地说，故乡是乡党们情感最温润的土壤，它不仅牢牢地掌控了乡亲们的审美方式，而且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的价值取向。即便是身处都市里的农民，也一定会在下雨天想到地里的庄稼，而普通的城里人则完全不同，他们会想着出门时要带上一把伞。顶多，走在雨帘抖落的街道上，会产生一点儿罗曼蒂克式的诗情而已。换句话说，城市人和农村人要想做到彻底的无障碍交流，那就只有向时间祈祷。好了，现在我来聊聊我的城市——哈尔滨。

　　哈尔滨是一座非常年轻的城市，到现在城市的年龄也不过一百多岁。比某些仍然健在的百岁老人还年轻。若要比起南京和西安那样牛皮的城市，更不知道要晚上多少辈喽。总之，哈尔滨，应该是近代城市史上的一个奇迹。毋庸讳言，是中东铁路的铺建，催生了哈尔滨这座城市的诞生。在这座城市的开埠之初，有趣的模样和亢奋的状态，有点儿像一个中外合资的大项目，而参与项目中的外国人几乎占去了全城市民的二分之一还要多一点。特别要提示的是，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是俄国人。这些形形色色的俄国侨民，真的是五行八作，各种人材都有。其中也不乏一些像我们在座的学者、文学批评家、作家和诗人。我虽然不能锐利地洞察到他们这些人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合计些什么，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外国侨民是这座城市之规划、设计、建设大军当中一支不可低估的重要力量。具体地说，他们的到来，不仅仅使城市的街头充满了浓厚的皮鞋油味儿，和刺鼻的香水味儿，而且，更使得这座城市的建筑风格、饮食、文化、艺术、体育，包括宗教，时装，甚至市井上流传的玄疑传说等等，都蒙上了一层华丽的欧陆色彩。比如，当年的那些俄国侨民在思乡情感的驱动之下，在哈尔滨修建了30多座教堂。尼古拉教堂、圣母报喜教堂等等，其中也包括各位将要参观的那座索菲亚教堂。这样一来，哈尔滨也因此得了一个“教堂之国”的称号。当教堂的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不仅让那些流亡异国他乡的俄国侨民精神上得到了莫大的慰藉，而且，这钟声荡进当地中国人的心灵里，也引起了一种圣洁的享受和美好的记忆。再如，哈尔滨人之所以喜欢喝啤酒，而且在全国，哈尔滨的啤酒销售量一直名列前茅。其重要的诱因，就是与这座城市生产啤酒的历史有着密切的关联。而哈尔滨最早的几家有名的啤酒厂，像乌鲁列夫斯基啤酒厂、梭忌奴啤酒厂和维沃瓦列啤酒厂，多是俄国人和波兰人开办的。我可以自豪地说，哈尔滨的啤酒以其品质优良，味道甘醇，在全国众多的啤酒爱好者当享有极佳的口碑。因此，有人称哈尔滨是一座“啤酒之城”。还有，在1908年的4月份，紫丁香刚刚绽放，哈尔滨中东铁路管理局就将俄国阿穆尔铁路第二营管弦乐团调入哈尔滨，成立了“哈尔滨(中)东清铁路管理局交响乐团”。有文化的人称它是“远东第一交响乐团”。从此，那里成了众多流亡到哈尔滨的俄国艺术家施展才华的艺术圣殿，并上演了多部世界名剧，像《天鹅湖》、《黑桃皇后》，《卡门》、《浮士德》、《费加罗的婚礼》，等等。因此，一个法国记者撰文称，哈尔滨是一座“音乐之城”。当然，更多的人称哈尔滨是“远东的莫斯科”和“东方的小巴黎”。

　　诸位，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城市环境当中生活、成长、长大。并自然而然地与一些俄侨有了比较广泛的接触。我还是在念小学的时候，就看过俄文版的苏联电影《前哨》和《培养勇敢的精神》。更早的还有《风暴》《难忘的一九一九》，等等，以及表现苏联卫国战争年代的众多影片。可以大胆一点儿地说，这样的生活环境，这样的记忆，这样的经历，决定了一个人的阅读、欣赏和写作的走向。在我早期的作品长篇小说《马尸的冬雨》，它从头到尾全都是关乎俄国侨民的生存故事。在这里，恳请各位以宽容之心容我吹嘘一下自已，在我出版的近四十本的著作当中，至少有三分之二都充满情感地渗透着可爱的俄罗斯色彩。这其中包括建筑方面的随笔集，像《仰望殿堂》和《远东背影》，等等。这也给众多的后来者提供了参考与撷取的文本。

　　在俄侨渐次回国或离去之后的日子里，这种别样的情感并没有因此终结，它如同一个永恒的话剧舞台，虽然那些俄国人离开了这个舞台，但布景、道具和风格还在。于是，自觉不自觉的由当地的哈尔滨人继续地演绎、发展、丰富着这一人间喜剧。这也是滋养我个人创作的一个重要来源。可以说，在全国没有一座城市像哈尔滨的作家群那样，充满情感和历史责任感地书写那样一段令人难忘的精神史诗。

　　现在是哈尔滨一年四季中最好的时光，不冷也不太热，所以哈尔滨被称之为“冰城夏都”，如果不打扰各位的构思与创作，不妨在城里多走走，多看看，体验一下哈尔滨普通人的生活，感受一下中国的繁荣与进步，黑龙江的繁荣与进步和哈尔滨的繁荣与进步。

　　谢谢各位！

　　王阿成简介：

　　王阿成，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哈尔滨市作协主席，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一级作家。主要作品有《年关六赋》、《赵一曼女士》等。曾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鲁迅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