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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命尊严出发:把人类光辉记载于文学星辰中(徐肖楠)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7月02日16:0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徐肖楠

  一部真正的文学作品就像一颗文学星辰,记载人类的灵魂光辉。南国无高原,但《南国高原》中的南国有心灵的高原、精神的高原、生命的高原,有让人昂然崛起的人类信仰高原,有让人肃然起敬的人道主义高原——那是仰望星辰的高原。

  流荡在生存现场的激情:个人行动中的诗性正义

  我们这个时代,面对生命,人类既在科学上又在精神上处于十字路口,《南国高原》面对这样的现实迷惑而激情思考,运用医者面对生命而悬壶济世的特殊情境,书写一个人以至人类在这个时代的命运,激荡出人类处于文明十字路口时的科学态度和文学态度,既反映了大多数人让生命更美好的现实意愿,又反映了那些无法抛弃的消耗生命的现实欲望,作品和人物的态度正是在两者扭结中的一种精神选择。

  《南国高原》就像一颗文学星辰安静地升起在我们身边的现实中,却多少面临生存现场的激情暗藏情景,也有些类似于20世纪初期中国文化精英和科学精英艰难选择一种生存态度和文化态度的情景,这部作品表达了那时的精英意识遗产在今天生活中的作用:徐克成似乎就从那样一个时代的精英意识中走来,因此,《南国高原》中有一种高贵的人物风范,表达出一种与历史相接的特殊感受。

  这种特殊的历史感就是从个人生命进入宏大生活,就是个人的高贵感和平民的高贵感,这种高贵感是《南国高原》的美学亮点。在徐克成的个人行动中坦然表露和体现出一种宏大生命倾向、一种人类性的精神关怀,这不但是必然的,而且成为支撑作品整体的核心意识。并且,这种精神倾向直接引导、淬炼了叙事风格,作品层层相连、顺流而下,简洁明朗中流动着一种激情与大气,坦荡思考中飘溢着自由欢快、激情温润的感受,在作品的前言后记、每章引语的引导下,一种理想主义的生命尊严和人类尊严在作品中和人们心灵中轻轻升起。

  作为人物传记式的非虚构文学,对一个人的记述其实是极为个人化的,很难将一个人的具体生活与人类的理想追求结为一体,但《南国高原》坚持追寻人类理想追求照耀下个人的高贵生命品质,由此进入对个人与国家、平庸与宏大的独立思考,通过将个人行动和精神置于人类精神图景与文明状态之中,实实在在地把宏大主题与个人生活结合。这首先取决于作者真实地具有宏大的生命意识,然后才能流淌般细致地将其融合在写作状态和审美意识中。

  生活在当代的中国文学家决不可能像古代文人那样独守节操,无论当代生活如何混乱,他必须以思考而不是以文字——不是以文词制作——介入当代生活,才能真正表现出他是个有责任的文学家,而这可能来源于他一定是某种信念的崇仰者。在《南国高原》中,刘迪生明确表现出对徐克成生命精神的崇仰,并且宣扬他的崇仰和见解。

  在这样的立场上,才能写出这样的作品,而这样的作品也必须表达他对当代生活和生命的见解、态度和向往。正是出于对某种生命信念和精神的敬畏,让刘迪生不惜在浩繁杂多的信息材料中辛苦耙梳,去努力建立一个清晰而有象征性的宏大生命空间,清理出一个有心灵冲击力和形象深刻性的故事。

  非虚构文学与虚构文学的不同,是非虚构文学除了传递报道非虚构的真实信息,又必须进行类似虚构的想象叙事,这使非虚构文学与虚构文学具有同一性和类似性。《南国高原》以几个清晰的话题概括集中非虚构信息资料,通过一个个相互勾连的话题来组织信息、结构叙事,最重要的,是通过话题的自主性,赋予所有非虚构信息一种不受非虚构限制的精神自主性,这种连续不断的精神自主性归向主题想象,建立起一种人的主体性空间。

  正是在这种精神自主性归向主题想象的过程中,由话题组织的每一章非虚构内容层层展开,又将一个个话题的单元叙事连接为一个整体性主题叙事,虽然罗列事实,引证信息,但却将事实信息转换为描述一种生存精神的叙述想象。作品中的徐克成在完成个人的医学理解和医学贡献的同时,也形成了个体化生命进程中的形象,形成了种种个人和社会历史的错综复杂的经验,并使这些经验体现于产生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式需求本身,作品中包含的纷纭内容由此而获得意义和形式,从而完成了形式与主题一致的整体性。

  这样,《南国高原》以历史性与命运性、故事性结合的方式,记叙了徐克成和作者对个人生存与人类存在的理解,表达了这样一种观念:在社会历史方式中转化的个人生命方式已经不是徐克成个人的,而成为可能改变人们生存态度的普遍社会情感影响。作品对这种给别人也给自身带来的情感影响进行了详尽记述和推敲,细致地挥洒开医学力量与情感力量融合在个体生命上所产生的光彩,并描述了这种个体力量如何冲破固有医学观念、世俗疾病观念与欲望生活观念一体化对人的限制。

  我以为,这是一种诗性正义和美学正义的具体体现,因此,《南国高原》在追求一种有道德的写作,作品对徐克成生命精神的崇敬和对生活真相的思考就是这样的表现。作者在《南国高原》中不仅起着报道传达现实信息的作用,而且帮助读者判断评价所描述人物的价值,作者要挑战的叙事难度不仅是叙事趣味、叙事结构、叙事层次,更在于理解和呈现人物深处的生命道德。

  于是,《南国高原》再次宣告了个人才能与社会历史、文学写作与人类精神之间纽带的重要。如果把刘迪生的写作动机、题材选择、主题确立与一种写作立场的美学转化相连,会发现这个时期的中国文学普遍面临着写作立场的选择和转化问题,这种迫切性和尖锐性已在《南国高原》对写作风格的选择中显示出来,这种选择所决定的,不仅是写作的命运,而且是与社会命运相关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方向。

  美学直觉与生命大气并行:将医学行动变成生命体验中的优美

  《南国高原》对生活和生命所展开的形式给作者的审美心态与风格带来了深刻影响和变化,这在作品的结构、描述、人物中都细致体现。遇到一个人、写作一部作品而产生美学风格变化,这对作家是有决定性影响的,所以在后记中,作者意味深刻地强调了徐克成的人生经历与历史转折的对应,也强调了美学化人格与功利性社会的关系。

  当然写作道德也是生存道德,作者的写作道德与医者道德、人物道德的一致共同显示生存道德的一致,而这样的生存道德与人类性和人道主义一致,体现美的生活追求,因而也是一种美学道德或者审美德性。这种美学选择或者诗性选择使作者选择了写这样的作品和人物,以这样的道德立场去叙事、去写作——怎样写作就怎样生存,生存立场就是审美立场,在这个意义上,作者将徐克成的医学生涯转化为审美生活形式和文学形式,这种生活以诗性方式直接呈现就宣告一种美的生活追求。

  当对生活和人物进行美学选择时,诗性正义随之发生,于是作者和作品的选择成为对人类生存态度的美学审判。作为文学作品,《南国高原》一方面被作者自己和作品中人物一体化的意愿导向一种美学生存,一方面它不得不让自己的发生意向与现实冲突。同时,它一方面被读者的意愿和观念激出一种美学生存相遇,一方面它产生于社会现状和需求而被社会现状和需求所制约,即是说,美学的与现实的常常相悖,而作者和人物都在从中选择。

  《南国高原》的文学选择显示,与作者的美学立场相关,迸发出捕捉人类和生命光辉的美学灵感,这种美学灵感与每个历史时刻和个体时刻同时相关,如果不能找到这个时刻,文学家将一无所有。因此,每个作家都要弄明白,尤其是通过写作和作品弄明白:生活世界与历史的关系。刘迪生通过对徐克成的医学追求和探索的描述所完成的正是这种关系,这与刘迪生的写作自我不谋而合。

  于是,刘迪生在作品中确立的文学主题就与徐克成在医学中确立的生命尊严主题一致起来,这个主题就是在后现代文明和后世俗生活的境遇中谋求一种科学精神与人道主义一致的社会,由此发现和完善生命在当代世界中自我存在的意义——生命在高级化过程中的意义:假如人类是太阳神,那么科学与美学就是太阳神的双驾马车。

  这产生了《南国高原》的一个风格特点:将徐克成的一系列医学行动变成一种生命体验中的优美,这种优美的淋漓表现是作者通过鲜明选择、观察,体验普通生活而完成的一种美学效果,这种美学表现在直接呈现和具体表达中包含诗性直觉。因此,通过一种繁简交错、粗细均衡的配置,《南国高原》表现出一种大气而简洁的美学风格,语言的清新与晓畅、人物行动的精确与细致、新闻式的散文与故事化的叙事、密集而直接的敏感,都生发出主题力度,表达了对现实的美学直觉。

  对现实的美学直觉与对生命的大气同时并行,医学家和文学家一样,似乎能偷窥上帝的秘密而创造生命,从而攫夺上帝的光荣,像徐克成的医学行动一样,《南国高原》从其他生物无法比拟的人类伟大入手,去完成文学行动,这个行动尝试去具体清晰地表明:人类的伟大在于人性、人格、精神和心灵的伟大。

  以医者崇敬生命、创造生命的感受去关注生命,既成为作品的主题,也成为作品的内容,这在形成徐克成个人的生命美德的同时,也形成了生命美感,作品摇曳在这种生命美感中而灵动绽放,这正显示了作者在人物表现中找到了自己的审美风格。这当然是与作者自己对生命美感的发现一起完成的,作品中的生命美感成为作者、人物和作品共有的审美情趣和生活立场,这种审美情趣与立场形成了作品抒情而简洁、干净而大气的叙事风格,在这样的风格中,激情与沉静交织、评说与叙述并行。

  于是,作品的每一章都是人物生命过程的一个主题阶段,各章的连接组合就是人物生命主题阶段的变化转换,所有的凝聚和分散都集中于医者的誓言生活和天职精神,不论在文化大革命中,还是在市场化以后的世俗欲望中,徐克成的品格和情性几乎没有改变,他的生活核心和生命深处始终是救治病人、给予生命美好的信念。徐克成个人生活中的一切都与医学事业相关,作品既描述了人物如何感受改革之处深圳的前沿气氛,也描述了人物如何身处人事纠葛中,但这些感受和事情都与医者的职业精神相关,并且从中表现出,不论社会改革还是人事变化,对待医学、面对生命其实是人性和人品的问题。而且,在徐克成的经历和体验中,对病人的不同态度其实是正气与邪气的矛盾,而人与病的矛盾其实是人与自我的矛盾,所以作品并未过多纠结于社会问题和人事俗情。

  报告文学的叙事角度和主题形式与选择题材密切相关,作者采取了将人生主题阶段与医学过程相并置、让作者自己治病和得病的经历与人们普遍的生命过程相一致的写法,这体现了作者突出主题的艺术思考和把握简繁的叙事技术,显示一个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家必须具备的处理素材和叙事的能力。

  既被历史规定又超越历史:发现并塑造我们生活的神话场面

  贯穿于作品中的美学风格生成了一种神话意味,生成了一个与医学相关的生命体系的精神世界或神话世界,在这个神话世界中,作者对人物的讲述超越了对个人的有限标准,传达了一个精神形象,由徐克成的故事而创造和叙述的人物,就是按这个标准塑造的;同时,这生成了超越于作品之外的作者形象,作品中的人物体现了作者的另一个自己,变成了作者的一种精神实现。

  《南国高原》试图彻底表明:在后世俗生活中,可以争取一种不再受以往历史对生存自由规定的命运,它可能取决于对生命怎么看待,不论对于医者还是对于病人,甚至对于普通人,都是如此。所以,徐克成认识到和坚持的基本医学观念与他对生命的敬畏观念紧紧相连,他的系列医学工作和救治行动集中揭示了他对人的基本观念:人凭借敬畏生命的人道主义精神而创造了自己作为人的本质,人因创造自己的生命神话而成为名符其实的神话性生物,因而人是一种既被历史规定又超越历史的生物,正是在这样的观念的坚守中,徐克成能够冲破医学本身所带来的限制而做出贡献。

  从这样的立场出发,《南国高原》不是对医学理解和贡献的单纯描述,而是有关一个人的神话般故事的记述,但这些故事发现并塑造了我们的生活。通过书中医者与疾病、医学与生命的故事,可以探索我们的渴求、恐惧和期待,它揭示出我们心灵中尚未触及的领域,引导人们领悟生活的真谛。它本身似乎在描述一种医学神话、一个医者与人类的神话、一个医者执着追求和创造的神话,借此描述了人类生存精神的神话、一个人性与慈爱如何发生的神话:这个神话不但挽救了别人和医者自己的生命,也给予更多人生命的希望、给予人类未来以美好曦光,这本身就像神的启示一样散发光辉,而这种对神的启示的诉说就成为这部书的内容。

  这部书告知人们,这个神话一直真实地存在于人们的生活、身边、经历中。按照这部书中人物和作者的思路,我们会发现一种非同寻常的真实,观察它对生活的影响,就获得了一种新的眼光。这部书中的人物和故事似乎像神话一般不可思议,但却提醒我们:什么是人性的真谛,这个真谛正在人与生命的关系中显示。正因为这种生命神话就在我们的身边生活中,并非是依靠文学强行给予我们的真实或者真相,就能改变心性,获得希望,把我们带向一种更充实的生活,而不是仅仅停留在治疗和疾病中,而这正是徐克成专注于医学贡献的神话意义。

  我们所知道的那种深刻影响人类存在的经典性神话已被媒介化、消费化时代所瓦解,《南国高原》却重新呈现了一个经典性神话。在罗兰·巴特关于修辞术的基本观点里,大众文化的运作跟神话非常相相似,以前由神和史诗来做的文化工作——教导公民社会价值观,现在被大众文化所取代,而徐克成这样的医者一次次去创造和挽救生命的奇迹,似乎具有了神和史诗那样的效用。

  简单地说,神话性来自一种誓言精神,若没有一种医者的誓言精神,就不会有徐克成这样的生命,也不会有这样的医学事业,作品中描述的一切,都在一种誓言精神的照耀下。希波克拉底誓言说:“无论至于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当徐克成的医学活动与生命活动融为一体而构成叙事时,其中被突出的,是医者的天职和誓言精神与医者的命运之间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诸多细致的场景和活动呈现出来。

  这样,《南国高原》就不是单纯作为人类历史和文明路口的一种科学反映而进入医学,而是作为一种生存神话反映包容了这个时代最为尖锐的生存现象:那些病人来自不同的民族、国度、人群,有富人与穷人、得法者倒霉者,在这里,都变成了被神眷顾的、被同情、被怜悯、与疾病顽强斗争的人,这一切都在作品所记叙的徐克成的医学行动中展示和体现。

  让自己活着的神话尊严和为别人活着的神话尊严是同时实现的,并体现于那些既是日常平凡工作又是伟大精神历程的疗救生命中,这也是对个人和自我的疗治与拯救。这让徐克成的生命历程中没有与治病无关的个人生活,只有医者的誓言生活和天职生活。所以,作品只是简略地描述了徐克成的童年和少年生活,对他的家庭生活以及与工作无关的生活几乎没有描写。

  作为人类自我呈现、自我反思、自我崇敬的一种神话场面,《南国高原》出现在人类科学与文明进步的历史中,它力图通过人物去描述并确定人类存在、人类医学、医者与病人存在的意义,并肯定为这种意义而进行的努力。这是中国为确定这种存在和斗争所进行的第一次长篇文学记录,在这个意义上,文中所详尽评述的一切,将成为人类生命史中特殊的文学碑文。

  从心灵去诉说的故事:命运誓言和生活事件里的戏剧性

  《南国高原》在讲述徐克成进行生命选择的连续结果时,也告诉了人们这些生命事件为什么发生和怎么发生的故事,这必然走向人物生命深处的精神品味和人物立场,由此超越了一般对事件的单纯记述。徐克成的生命由一系列的医学活动构成,在错综复杂的各种情景中,面对疾病,他不得不选择、解决,从而形成了作品中讲述生命活动的故事行动。

  非虚构叙事与虚构叙事一样必须讲故事,而一些非虚构叙事常常因为重复了现实事件或者故事而难以引发趣味,那是因为,这样的非虚构叙事只是重复事件或者现实,并没有以故事去发现和挖掘出现实事件的意味。同时,由于非虚构叙事被现实事件和活动本身压制了自由想象的空间,更增加了非虚构叙事的难度。

  在《南国高原》中,刘迪生将那些医学过程和事件灵动有序地与人物活动相互编织,让现实事件在人物生命精神的引导带动下有了一种故事感,因此,它们在这里不是纯粹的事实信息或真相信息,而是带有象征和隐喻意味的信息,它们对人物的生成和表现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而它们被赋予人物生命空间中的想象感和故事感。

  冲破困境、解决冲突是很多人的生命欲望,也成为很多文学故事的核心动力,《南国高原》也以生命欲望形成的冲突构成故事动力,但它与另一些作品的区别在于:很多作品中人物的欲望冲突是为自己的,而《南国高原》中突出的生命欲望、面临的困境冲突,大都是为他人的,这让我想起法国思想家列维斯特所说的“面对他人的脸”。

  这部作品中的人物活动显示出徐克成的每一次挑战、每一次奋发,都是竭力要给这个世界更多的生命机会,给这个世界更多的美好感受,这就不是单纯讲述一个医者的治疗故事,而是讲述徐克成如何在困难和逆境中、在不可知的条件下,如何将一颗美的心灵贯注于医学活动,这使故事有了灵魂,变成了心灵故事。

  因此,刘迪生说这是一种徐克成的审美趣味。这样,在阅读《南国高原》时,人们更渴望的,不是为治病去认识这样一位医者,也不是仅仅倾听一个医生的传奇故事,而是从美的精神和心灵上与他亲近,故事所产生的对生命的鼓舞效用,让人们更愿意读这样一位医者救死扶伤的心灵故事。

  再现事件和过程,就是再现心灵价值和生命精神,而不是重述单纯的医学事件和过程,这时候,报告文学所具有的时效性被《南国高原》的精神延展所突破,时效性不再成为问题,人物命运所带动的戏剧性过程浮出水面,于是,《南国高原》的叙事结构和人物经历在主题的组织下形成故事性或戏剧性——徐克成这个人物的命运本身就很可能具有戏剧性。

  《南国高原》中的徐克成给人力量和慰藉感,不是因为作者选择了徐克成作为作品主人公,而是因为选择了徐克成的生命精神,以主人公的生命精神作为故事的集结点和核心点。在很多情况下,徐克成可以选择另外一种命运,那很可能平庸而幸福,不会有什么艰难和波折,但徐克成的选择却是打破平庸的稳定生活。

  这种性格的闪光点在于,从童年、少年、求学、步入社会,一直到成为名医,徐克成都有不懈的理想主义追求,这种人性的理想主义与他的医学生涯紧密一体,决定了他后来的一切故事。这种追求结构了作品中人生的戏剧性,即使与领导和同事发生冲突,徐克成也坚定顽强地坚守和实施自己的人性信念,正是在对他不断努力打破现实困境的描述中,产生了生活事件本身的故事性。

  如果在一部非虚构作品里看到的都是信息堆积,会令人厌倦,在传达诸多信息的同时,要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体系并非易事。《南国高原》中叙事场景的灵巧转换与叙事主题的坚定引导构成了叙事的整体性和连续性。每个场景转换都表达一种观念、一种意义,并由此生发和集中一章内容,相互回环延展。每章的引语就是一章的主题观念,各章主题最后汇聚于全书的主题,每个场景对应于作品的一个主题意向,也对应于人物生命的重要阶段,将生命的个别情景与人类生存的宏大精神细致相接。故事场景与宏大精神共同聚焦主题,使读者关注叙事的生命主题焦点,由此,各场景内容脱离了简单事实、刻板信息、泛泛而谈的控制,让意义、情感、启示共同在叙事中呈现,形成逶迤曲折的叙事效果。

  按照古希腊的叙事观来看,正像亚里斯多德所希望的叙事环节相连为链条整体一样,《南国高原》中的事件和场景变成了人物的命运元素和生活世界,关注事件过程的同时,就是再现人物命运和人物经历,也强调出生命活动中蕴含的生命精神。人物的所有医学智慧,不过是生命精神引导下发挥出来的生命灵性,它必然转化为人物故事的美学情趣和诗性生存。因此,那些故事能编织往事而仍然显示今天的效用。

  有意无意预设的象征意义:形式和趣味中的观念引导

  形式和趣味就是意义:一种意义观念贯穿于《南国高原》的文本活动,也贯穿于作品中被记叙的徐克成的生命活动,作者在作品中倾注的对徐克成的钦敬之情,表达出作者自己的生存观念,并与作品中的人物精神合为一体,由此使作品既有个人生命的动人,又有人类精神的光辉。

  作为非虚构文学,《南国高原》并不要求用一些文学化的方式和语言去描述事实信息就可以了,而要求必须以一种作者的观念去确立作品的核心,用这个观念引导下的主题去组织全部叙事内容。在这个意义上,《南国高原》要表达的生存精神将作品变成了一种具体矗立的生命纪念碑,并且由这样的个人生命散发出人类生命的象征意义。

  这样,《南国高原》必然以自身的诗性知觉和文学意味呼唤一个人物的出现,突出一种生命精神。所有的那些医学资料都因与人物的生命一起活起来而变成了一种生命体验的必然元素,作品的主题性、技巧性、美学感受都融为一体,才塑造出徐克成这样具有诗性激情又有科学理性的人物。

  而一种对生命的崇高敬畏在作品发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于徐克成的生命活动中,然后以文学方式和审美趣味发生于作品中,即是说,在作者动笔之前,这种写作过程已经在徐克成和刘迪生的生命活动中开始了,只不过,作者最终通过非虚构文学特有的与现实直接相接的方式,呈现了这种生命过程和生命精神。

  在以文学的诗性感受去演绎徐克成生命的真实性和现实性时,《南国高原》中的个人生命历程和人类生活世界似乎都受到了非虚构文学本身想象力的控制,但这并不妨碍作品展开人物无限的生命精神,在这种无限展开生命精神的意义上,作者就可以给人物生命不断注入现实信息,让其转化为尚未展开的精神生活实践,使人从中感受到人物的无限生命力量,这样就造成了一种精神无限延展的想象空间和诗性生存。

  在与徐克成生命的直接触摸中,《南国高原》以呈现徐克成的真实生命来描述现实世界的意义,我们感受到了作者与我们同时身临其境地观察、倾听、思考、描述、生存。对于徐克成描述的难度在于:作者集中选择了人物治病救人的活动去描写,放弃了个人生活的有趣和活跃所能带来的叙事灵动,这使大部分叙事内容避不开刻板枯燥的医学过程、资料、数据,整个作品只有最后一章集中描写了与徐克成个人相关的生活,而这仍然包含同事和病人将他作为医者而与他相处的生活。

  可以看出,刘迪生对所有这些新闻阅读、数据了解、专家咨询、人事采访,都有意无意预设了一种象征意义,让其与事实一起形成主题贯穿其中,这使在作品中活动的一切元素都不再孤立刻板,人物和事件也不再简单地停留于现实生活,而是富于隐喻性地结为一个整体。《南国高原》的文学与社会间的关系既由其形式本身所激发,又被其形式意义所引导。文学与社会间的关系意识对写作和生存的自我意识至关重要,它决定了写什么和怎么写。

  作为一篇故事情趣感、视觉画面感和文字干净感都很注意的非虚构作品,《南国高原》极为讲究层次和结构,在叙事节奏和叙事秩序中展开情感,给人一种激情又理性、从容又渴望的叙事感受,在这样双重感受交织中的井井有条、娓娓诉说,是《南国高原》的迷人之处,也是作品的叙事难度。这决不是埋在资料堆中的流水账式叙述能完成的,作品中虽有大量的调查报告、新闻报道、病案资料、治疗程序等出现,但已经不是这些材料所呈现的表面事实过程,而是流溢在这些事实中活动的生命灵性和诗性描述。

  这种有意无意的预设表明,一部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作品,一定是在作者的生命中积累、在现实中找到了凝聚和爆发的时刻,这与作者的核心生存意识相关,刘迪生已经有了这种核心生存意识,所以能在徐克成的命运中一拍即合,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报道者与报道对象的关系,这有效地表明了文学家平日的生活与写作的美学立场和诗性情趣多么重要。

  非虚构文学的直接性道德价值和美学功用在作品中被刘迪生所明确意识、具体推演,记述了生命在这个年代的具体体验过程——既有生理又有心理的,也就成为了当代生存的必然历史。对于这种精神和身体双重的生命历史,《南国高原》是学习者也是考察者、是记录者也是思考者。实际上,从很早开始,人们一直试图在文学中这样做,刘迪生在《南国高原》中做得具有特殊性,因为他的写作立场和观念有所不同。

  《南国高原》的情景表明,刘迪生不能把已经完成的现实看作无法逾越的障碍和历史的必然界限,而是将现实视为一种完成创造的道德性压力,至少,在浩瀚的生活中和繁多的资料中,完成文学选择是困难的,而这种选择就是评判,文学常常不得不对生活进行道德选择,或者说去完成一种诗性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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