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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语言的淘金者(叶延滨)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7日09:35 来源:中国作家网 叶延滨

  高旭旺无疑是诗人中的一个奇才,我想到他,就想到他对诗的那份热情,那种执著,那种锲而不舍的追求。在这个越来越世俗和利益化的时代,高旭旺常 常让我惊奇地看到诗歌的神奇。高旭旺是个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失怙,部队把他培养成人。没上过大学的高旭旺,和高尔基一样,同样证明了社会对于一个优秀诗 人的成长是最好的大学。我与高旭旺相识有30年了。30年前,我和妻子总爱像今天的“驴友”一样背着背包旅行,那年到了河南,高旭旺硬要给我们当向导,坐 硬板慢车,挤长途汽车,喝糊辣汤,逛少林寺,吃硬面馍,看唐三彩,他的热情让这次极普通的旅行刻进我的记忆。我对高旭旺说,你真厉害,名字里有十个太阳, 还是十个太阳之王!

  我忘记了他说是谁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但高旭旺真像他的名字,一辈子都热情似火地痴爱诗歌。他书写的诗歌,质地是明朗的、响亮的,像炭火那样烤 人。因此,他有了自己的读者,有了自己的诗友,读者和诗友成了他事业最重要的部分。在相当长的时间,他的诗歌也显得有点“不合时宜”。好在揣着十个太阳的 高旭旺依然保持着对诗歌一往情深的追求,好在高旭旺觉得自己的一生都是诗歌带给他的。一个乡下的穷孩子,挎着一支装着诗集的绿色军用书包闯进了诗坛,闯荡 几十年,被读者和诗坛所接受。

  读了《竹子在雨中醒来》,我为高旭旺短诗写作的精彩所征服,阅读过程中常常拍案叫绝。高旭旺充满哲理的小诗,是从他的生活中来,是他生命体验的 结晶,也是他用热情之火炼出的语言的黄金。我完全同意老诗人屠岸对高旭旺短诗的评价:“这些诗句,是不是那么透明,有如晨曦,有如滴翠,有如鸟鸣,有如窗 棂上的雨珠?是。然而还有一种感觉:这些诗句更像阳光下的金子。高旭旺写诗的步履,或者说,他的诗歌意象的创造历程,就是从平凡生活的沙土中筛出一粒粒闪 闪发光的金子的进程。这是一种何等可贵的收获!”

  高旭旺十分擅长抓住生活中看似普通的人们熟视无睹的事物,赋予其更为丰富的内涵,创造出寓意深厚、令人寻味的意象。如《病房里的鲜花》:“病房 里的鲜花/都是别人送的/放久了/红的变成紫的/紫的变成白的//病人活着/想要白花/不要红花//病人死了/想要红花/不要白花”。诗中有鲜花、色彩、 人物、不同位置人物心理的对立和变化。没有说教,也没有警句,却在充满画面感的空间里写尽了人生百态。写尽人生百态的还有《挂历》:“你总是把自己高高地 挂在墙上/让别人/每天,看着你的脸/过日子/时间长了/别人会把你的脸/一张一张撕下来/扔进时间的垃圾里/当做日子/当做日子过”。这首诗有较明确的 指向,有讽喻,有锋芒,让我感到新鲜的是,诗人赋予这样短小的诗作一种戏剧冲突,前面指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后面笔锋一转,淋漓尽致写出那些仰人鼻息的 小人物内心那种不甘心和维护自我尊严的努力,实在是神来之笔。

  不甘听任命运的驱使,一辈子努力成为命运的主人,高旭旺在用短诗塑造世态百相时,更留心为命运画像。如《二胡》:“月光下/你用一根弓/把人拉 瘦//而,二胡/很虔诚/把弓又拉成人”。命运和挑战者都出场了,还有月光,为这场角力勾勒出美的线条。其实,命运之所以叫命运,除了抗争和奋斗的“正能 量”发挥,更多的时候,命运不可知,命运的无奈,更具有悲剧色彩。人类所有的探求者想找到答案而又总是无解,因此,命运才那么让诗人着迷。如《船夫》所揭 示的让人不能忘记的画面:“一辈子与橹杆/打交道/后来。被/橹杆抬走//一生与水/交朋友/后来。被/水渴死//死死守望河流/最后。还是/翻了船”。 命运有时需要抗争,有时更需要承认,如同承认生死,如同懂得“舍得”与“放下”。若《二胡》是抗争的高旭旺,那么《船夫》是放下了的高旭旺,知天命不易, 何况诗人乎?

  诗人的命运就是为各种命运画像,我们的诗歌历史长廊里,留下的千年传唱的佳作,就是一幅幅命运的肖像画。高旭旺的短诗中,我也看到了诗人画出的 各种肖像:“路,是你的/命,是你的/你浓缩/成一个心脏//扛着背阴/爬行。在潮湿的/角落里”。这是怯懦者的命运——“扛着背阴爬行”,读到这里,我 的背脊也一阵发凉。然而“生命/把生命逼上绝境/朽木/也能开出花朵”。这首《木耳》是抗争者的赞歌,只不过高旭旺笔下的英雄,都是悲剧小人物,如他写到 《华山挑夫》:“……脚。一步一步/把山挑起/肩。一天一天/却挑不起自己”。结尾在“挑不起自己”,使充满悲悯情怀的高旭旺和其他歌唱者区别开来。

  在高旭旺的新作中,最富有艺术价值的是他创造的具有多种指向和寓意的意象,这显示了他不仅是从生活的泥沙中的淘金者,更有可能成为将泥土点化为 金子的炼金者。我祝贺高旭旺,并希望读到他更多好作品,因此,我借高旭旺的《小鸟》结束这篇短文,我相信,这首小诗是诗人的预言,也是诗人的梦想:

  “鸟儿很轻/树,很粗/一场风雨过后/鸟儿压倒了树/从此/鸟儿成了森林/森林成了鸟群”。

  (《竹子在雨中醒来》,高旭旺著,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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