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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实与传统之间(孟繁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7日09:3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繁华

  多年来,荆永鸣一直以“外地人”的身份和姿态进行小说创作。他的《北京候鸟》《大声呼吸》《白水羊头葫芦丝》等为他赢得了较大的声誉,他成了“外地人”写作的代表性作家。长篇小说《北京时间》仍然是他以外地人的视角写的北京故事。

  小说中的主人公“我”是一个来北京开餐馆的外地人,因租房与大杂院里的住户做起了邻居。最初曾担心坐地户欺生排外,“我”和邻居们有意保持着距 离。后来“我”渐渐发现,在物换星移的时代变迁中,这些“老北京”已不是现实的主宰者,而是被大时代甩在后面的小人物。他们和外来者“我”一样,需要面对 具体的生存压力,有着各自不同的难处与窘境。在柴米油盐的交往中,“我”与大杂院里的邻居由疏远到相知相近,并结下了友谊。与此同时,“我”也渐渐地喜欢 上了借以栖身的小院和具有浓郁传统文化底蕴的北京胡同。整部作品以一个都市外来者的视角,切入北京底层生活,娓娓道来,以立体化的叙述方式,再现了老北京 的传统文化与风土人情。通过对各色人物的刻画与描写,展示了在时代变迁与社会转型时期,多元文化碰撞、交融过程中,北京底层市民复杂的心理嬗变以及不同的 价值取向和命运结局。

  实事求是地说,这些年“北京故事”或“北京往事”渐次退出了作家笔端,书写北京的人与事已不多见,其间的缘由暂付之阙如。荆永鸣的“北京故事” 与以往老舍等“京味小说”并不完全相同:老舍的“京味小说”是身置其间的讲述,他就是老北京,因此,关于北京的四九城、风物风情、习俗俚语都耳熟能详信手 拈来。而荆永鸣则是外来视角,是通过观察和认知来描摹北京的。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写的都是平民的北京。这一点非常重要,今天的北京从表面看早已不是平 民的北京,它是政治、文化、商业精英和中产阶级以及白领阶层的北京。是这些人物在主导着北京的生活和趋向。因此,如果没有北京平民生活的经验,要想写出北 京平民的魂灵是没有可能的。

  荆永鸣多年“飘”在北京,他的生活经历注定了他对当下北京的熟悉,在他的小饭馆里,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都穿堂而过。作者又是一个喜欢并善于交结 朋友的人,这些条件为他的小说创作提供了丰富的资源。北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北京的底色没有变。什么是北京的底色,荆永鸣描述的32号院就是。北 京时间一日千里,但北京人、特别是北京胡同里的底层人,他们还是遵照过去的生活方式,特别是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还是那老礼儿和热情。在这部小说里,荆永 鸣写了众多的小人物:房东方长贵和方悦、邻居赵公安、外来人胡冬、八旗后裔海师傅、小女孩楠楠、李大妈、冯老太太、整天坐在胡同里无所不知的老杨头等,这 些人是北京胡同常见的人物,也都是小人物。他们和老舍笔下的《四世同堂》《骆驼祥子》里的人物身份大体相似。但是社会环境变了,这些人甚至与陈建功“辘轳 把胡同”里的人物也大不相同。荆永鸣在处理这些人物关系的时候,几乎用的是写实手法,比如找房子租房子,找朋友牵线搭桥;比如与赵公安“抄电表”时的冲 突,海师傅的从中调停;小酒馆里的温暖话语;小女孩楠楠和小朋友的对话……整部作品都充满了北京的生活气息。不仅如此,荆永鸣的过人之处还在于他对所有有 文学价值的生活细节的关注,比如他初入出租屋时发现的那个小日记本记录的个人收支账目。用叙述者的话说:“ 这些不同的物件和信息,既朴素又动人。它让我发现了生活的丰富与多彩,同时给了我多少关于生命的想象!我在想,原先的房客,无论他们有着怎样不同的生活烦 恼、不同的生活激情、不同的生活目标和不同的生活信念,对于这间小屋而言,都已成为过去了。我们是现在。作为暂时的栖居之地——这间小屋,将会赋予我们一 种全新的意义,并给了我们无限的期待。收拾它的时候,那种心情与感觉,就像是在布置我们的洞房。”这样的文字并不惊心动魄,但字里行间所隐含的对于生活的 理解,却远远高于正确而空洞的说教。

  虽然“外地人”有自己生活的难处,虽然皇城北京人有先天的优越,但他们都是好心人,都是善良的普通平民。小说中的房东方悦就是一个毫无“排外” 意识的善良女性,她与作为外地人的“我”平等相处,并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后来她因婚姻破裂而移居海外。小说最后,方悦从日本打来了电话,与小说叙述者有一 段非常爽朗又暧昧的对话,重要的是,方悦回国还要和他在“老地方”见面。他们要说什么和做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普通人之间建立的那种不能磨灭又发乎 情止乎礼的情感。赵公安是个喜欢抬杠、爱发牢骚的人,他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愿意做,心理上却始终有一种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优越感,但与其他邻居一样, 在这个人物的身上依然有着老北京人的许多优秀品质:讲礼数、通世故、自尊、热心、生活得闲适而快活。

  在这部小说中,最重要的一笔是写到十余年间北京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揭示了在社会转型与城市变迁中各种人物的不同心理。比如,大杂院的突然拆迁使 街坊邻居四散而去,赵公安和冯老太太却成了老宅的坚守者,面对推土机的轰然进攻,他们就是不搬。只是老城区改造方兴未艾、势不可挡,作为“钉子户”的赵公 安,最后虽然争得了多于其他人的经济补偿,但还是因为买不起市内的房子而搬到了郊区,而冯老太太却被送到郊区的养老院。这期间,“我”这个外乡人经过多年 打拼,在市区买了房子,成了这个城市的新型市民。与此同时,更强有力的“闯入者”是胡冬,这个当年租房时被赵公安从院子里赶出来的人,几年之后成了拆迁队 的队长,他不仅娶了一个城里的姑娘为妻,还亲自拆掉了赵公安的老宅。几年后,“我”与赵公安在过去居住过的地方不期而遇,怅然回首,五味杂陈,分手时又各 奔东西。在“我”的目送中,赵公安瘦小的身躯渐行渐远,如同一个时代的背影。正因为小说中有了这样一些鲜活的细节,《北京时间》便显得意味深长。作品虽然 写的是当下,在浑然不觉间却写出了瞬息万变转眼即逝的历史时间,这个变化之快实在是太惊人了。仅此一点,《北京时间》就不同凡响。

  (《北京时间》,荆永鸣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5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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