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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乡刘醒龙(伊汉波)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3日09:31 来源:黄冈日报·新周末 伊汉波
刘醒龙近照刘醒龙近照

  关注过不少有关刘醒龙的信息,感觉很有趣。其学历:1972年毕业于英山县红山高中。没职前本科,非科班出身,更无这硕士、那博士头衔。就这,发表几篇中短篇小说也就相当了不起,可他竟以文学安身立命。囊括百花奖、庄重文文学奖、首届青年文学创作奖、文化部戏曲文华奖等不说,获鲁迅文学奖总该满足吧,可不久,他又摘取茅盾文学奖桂冠……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才!

  奇才,必有奇迹。刘醒龙的生活轨迹我不知道,但在与他接触几天中,似乎总感到他是在沿着一种“不识时务”的轨道前行,即在他的骨子里,行事处世多有不按常规出牌的率性,或许这正是他成为一代著名作家的根本由来。

  在赫赫有名的黄冈中学,面对莘莘学子“我的文学梦”,他言语真诚,气场强烈,谈笑间就将家世与心底话和盘托出:“我是你们的老乡。我偌大一个刘姓家族,没一个人走进黄高,可人才照旧出啊。”真是不识时务。现场惊讶,我为他捏了一把汗。可他继续坦言:“黄冈中学,声誉全国,在自然科学学科方面,人才济济,但在人文科学,尤其是文学方面,人才却寥若晨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有百年历史的黄冈中学,近二十年来,炙手可热,几乎没人言其瑕疵。但刘醒龙斗胆真言,这种光明磊落的范,让人钦佩。当说到“缺憾”二字时,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睛,带有一种光闪闪的湿润。这是对故乡的一种眷恋念顾,是对老乡的一种真切期盼。故乡是母亲,游子心里有话,不对母亲说,还能对谁说呢?人过知天命之年,似乎不大在乎身外的一些东西,倒是很在意已过去了的一切。这大概就是一种人生年轮的自然反映。我理解他。

  不知是宿命使然,还真是风水照应,刘醒龙的出身与其走上文学路的经历,还真让人一咏三叹:“我对文学的选择,就在于对故乡的寻找和深爱”。寻找什么?深爱哪般?颇让人寻味。

  刘醒龙出生在黄州八卦井,与东坡赤壁距离不到五百米。是不是真的沾了苏东坡的灵气,看不见摸不着。但他与苏东坡的一些不识时务个性,倒真还有点相似之处。苏东坡,才华外露,轻狂风流,自恃文辞盖世,把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而他刘醒龙,也是常发感叹:“我是典型的黄冈人,耿直、遇事明知道有弯也不愿意转过来。”为什么不愿意转弯?还不就是自恃才华横溢吗?在我看来,他的寻找,是在找寻心灵间的自我对话;他的深爱,是故乡那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游动情素,且这情素,非爱非恨,非草非木,亦如空气中的水分子,又如飘飞云外的一种感伤情绪。他少年时,多随父母四处游动,既没老房子,也没真正意义上的同桌。所以,他对故乡的寻找与怀念也就比常人更深一层,而这寻找与深爱,又一直不知何处是彼岸。

  “人生道路的选择,有常规与非常规的。”刘醒龙选择文学路,既是一种非常规的选择,也是一种不识时务的离经叛道。而他真正萌发文学梦,故事离奇,却又在情理之中。一次,他百般无聊时,偶遇同学骑着自行车。当他与其打招呼时,同学仅给了他一声冷冷的“哼!”及扬长而去的背影。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经得起被人小看,更何况还是当年抄他作业的人。从此,这条懒龙醒了。如果说,在他人生中要感谢谁的话,首先要感谢这位同学。若不是同学这冷冷一声“哼”,中国能否又多出这么一位文学大家,很难说。但我不明白的是,所谓文学小说,正如他自己所说:“生活中无法用言语说明内心情感时,就用文学来表达。”李白,政治不得志;苏东坡,屡遭贬谪;曹雪琴,咬干饼,喝稀粥,在饥寒交迫情况下,写出《红楼梦》。那么刘醒龙呢?他又到底遭遇到什么样的悲情,终使成就一个文学大亨。当时的他,也可谓政治上还是有培养前途的啊!

  有关他后来的故事,更是让人匪夷所思。初中老师让他写记叙文,而他却心血来潮,写了很长很长,并注明“小说”。他想,他一定会得表扬,结果老师用红笔重重批注:“还没学会走就想跑。”这不识时务的举动,不仅没有让他一时转过弯来,反倒更激奋了他的情绪,更坚定了他的文学创作梦。虽然在后来写作过程中,东一棒子,西一榔头,但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当有人问他从事文学,是什么出身时,他笑称:“草莽文学。”他坦言,感谢青春时期的躁动,感谢文学梦想的牵引。是青春的躁动让他做出了不寻常的选择,是文学的梦想成就了他丰硕的人生。

  我最佩服刘醒龙的是,他在写作中,完全不按章法行事,不按条条框框思维,“乱打出教头”。不过,他这一举动与作法,又恰恰让那些满脑子条条框框的专家们大为叫好,大感新鲜。从当年刘醒龙的《凤凰琴》到今天的《蟠虺》,其写作方法上,行的就是剑走偏锋,撇开章法出牌。而大多真正在某一领域获取特殊成就者,都是出人意料之外,而又在情理之中。刘醒龙的人生与写作经历,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而这一切,却又正基于一种不识时务的内在因素在牵引着作者的思想与行为。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不讲究,他阅历丰富,他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就像《红楼梦》的作者曹雪琴,怡红院里的男女那回事,他俯拾即是。对于乡村情结、下层七大姑八大姨的故事,都是刘醒龙下笔的好材料。尤其在他身上,有一股龙腾之气,反映在文学场上,那就是一种霸王之气。如将醒龙二字前后挪位,那就是龙醒。前者是招牌,后者则是行动。君不见,龙醒时分,弹奏出的不仅仅是一曲《凤凰琴》,还有《威风凛凛》、《生命是劳动与仁慈》、《圣天门口》,还有《白菜萝卜》、《冒牌城市》、《挑担茶叶上北京》等近20种。2011年获第八届茅盾文学奖的《天行者》,最近又出版被称作中国版的《达·芬奇密码》的《蟠虺》。真是大梦文学,龙醒中国,实在是很了不起。

  说要采访他,他主动配合,饭前一点时间,他愉快接受。他说,文学是一个人的福音,一个人选择了文学就遇到了上帝的福音。不管在什么年代,什么背景之下,每一个人的际遇如何,人生当中最不可或缺的除了食物之外,还有文学。有文学的生活它会更多彩更幸福。选择文学就是为了表达那种对故乡、对亲人的厚爱。一个不爱故乡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尊敬的,对故乡的眷恋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品质。当问及将怎样对待家乡文学爱好者时,他说太现实,不便作答。如此哈哈哈,也让人佩服。

  树高千尺有根,水远万里有源。刘醒龙的乡情味极其浓厚。少说多做,是他对家乡热爱的一种风格。他极力培养家乡作者,为家乡捐书讲课。团风人都说他的好,都说他是一个念旧的人,更是一个情感放得很深很深之人。我在编发团风作者一篇关于刘醒龙的文章时,其中有首题为《一碗油盐饭》的诗:“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这深深触动了我心灵深处那最柔软的地方,我看着看着就独自潸然泪下。其情其境让我感同身受。刘醒龙,你说出了过来人的心声与流动的血脉啊!

  刘醒龙的大著,我读的不多,但看过他的几篇散文,仅题目就让人唏嘘:《再伟大的男人,回到家乡也是孙子》、《好的散文一定要懂得心痛,一定要发现仁爱》、《抱着父亲回故乡》、《有一个梦想叫故乡》,说得多好啊,朴实的话,真切的事,颤抖的情。人到一定的年龄,“离开得越久,记忆里最在乎的东西,感情就越深沉。”一提起故乡,他的眼眶就湿润。这是多愁善感的表现,是内心很脆弱的表现,是有血有肉有同情心的表现。所以,他称作品不在于大和小,在于刻骨铭心。做不到刻骨铭心,文字哪怕堆成山,还是过眼云烟。这我举双手赞成,人生在世,不说能留下一部大书,哪怕是一句“满城风雨近重阳”也可以的啊。他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人。

  一部《圣天门口》,字数与《红楼梦》相近,百多万字的书,在现实社会情况下,到底能有几多有闲阶层闲得下心去啃去阅读?但他不为世事而左右,他写出来了。为什么?依我看来,他是为了扼住社会的一种浮躁情绪。而过知天命的人,风也好,雨也好,浮云世事,一切淡然,一切不以热销、赚钱来评判某一部文学作品。他就这么不识时务,总有那么一股不服气和不服输的劲头,甚至是不求输赢,只要一时的酣畅。“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个标准应该是我们中国文化的标准。为什么一定要赚那么多钱?为什么一定要成功呢?文章好坏的评判标准,见仁见智。毕家索在世时的画被人认为一文不值,可身后却价值连城。在他看来,故乡永远是厚重的,极美的,不是大书,又怎对得起故乡二字。而就笔者认为,写大书,他为的是完成一个夙愿,回报真情,找回可停泊自己心灵的港湾。说白了,经历了,就不后悔。

  后来,我一直在苦苦思索其所谓“成功”的密码。那天在麻城,大家书法兴趣正浓,不知谁喊:“醒龙,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者为什么?”我正纳闷,“不识时务傻瓜蛋”或“大活苕”嘛!没想到他的回答:“不识时务者为圣贤。”啊!这太让人感到出奇了。这真是非常人所见,高士之识啊!何为不识时务者,那就是独立不凡,那就是人出众上,那就是大智若愚。而玩文学,大字不出格,小字不越框,按唐三藏为孙悟空划的“金光圈”,亦步亦趋,岂能出彩,岂能产生惊世之作,又岂能笑拈出鲁迅、茅盾两大文学奖来。不识时务者,左冲右突,锋芒四射,乱棒模扫,失败了是经验,成功了是英雄,所以为圣贤。那超凡入圣,冲天一搏,云飞天外,真知灼见。高!实在是高!尽管不识时务者,有时不让人待见,好处没有,棘手是家常便饭,但历史终会给他一个公平的对待。由此,我破释了他之所以成功的密码,那正是:不识时务。

  刘醒龙老家在团风上巴河。我称他为老乡,与他套近乎,正是因为我的岳母也是从那里走出来的,更是为了沾沾他的一点才气,从而把自己手头的文字,转得尽量让人满意一些。

  刘醒龙,老乡为你高竖大拇指!

  2014年6月21日《黄冈日报·新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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