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成为耀眼的光芒(蒋巍)

——从李朝全《梦想照亮生活》谈起

　　生命是一条纤绳，不息地拉动我们和历史前进。

　　流动，是生命的本质。任何人，无论遭遇怎样的困境与艰难，都没有理由失去梦想和勇气。它犹如一条生机勃勃的河流，构成一个开放和发散系统，无论遇上怎样的阻隔与围堵，奔流、激荡、转向、蔓延、渗透、挥发成雨，总有它的去向并为生活铺展绿色。李朝全报告文学新作《梦想照亮生活——盲人穆孟杰和他的特教学校》向我们娓娓道来的，就是这样一条真理，生命的原理。

　　贫困是一种摧残。乡村的穆孟杰和哥哥一样， 7岁时成了盲孩子，世界一片黑暗。能活下去吗？他不知道。活着还有意义吗？他不懂。但生命本能的倔强在呼吸与摸索。13岁时，为了减轻家里负担，穆孟杰告别父母外出流浪乞讨，学说书，学推拿，用一根细细的探路竹竿，勇敢地捅开了世界的大门。那里一片掌声欢笑声，欢迎他的到来，且看他惊堂木一拍，在眼前黑暗的世界中，展开了历史深处的金戈铁马、悲欢离合、英雄辈出。他带给四野八乡的不仅是欢乐，还有勇气。穆孟杰成了百万富翁、家乡首富，是全村第一个盖起红砖大瓦房的人家，一个健康的姑娘嫁给了他。从需要照料的残疾人变为自立自强、自信自尊的家庭支柱，这本身就是一种伟大。一个健康、积极、开放的社会，最根本的标志就是培养人的自立自强精神。

　　一个更重要的选择到来了：穆孟杰作为名声大噪、广受欢迎的民间说唱艺人，完全可以继续走乡串村，积累更多的财富，瓦房变成小楼、变成别墅，让自己和亲人一辈子几辈子享清福。但是，他痛切地记得自己在流浪乞讨路上所遭遇的一切，他知道社会上还有许多盲孩子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命悬一线，让亲人们无比焦虑和痛苦。穆孟杰决定投入自己的全部资产，办一所面向盲孩子和盲人的特教学校，一切免费，教给他们谋生的知识、本领，还有做人的智慧、勇气和尊严。他的妻子、孩子都成了学校的义务教员，他把自己眼前的黑暗化为一道耀眼的奔流不息的光芒，照亮了所有入校孩子的心灵、前程和梦想。盲孩子们摸索着学习盲文、学习生活、学习自立的欢笑，在中国，绽开了世界上最美丽最灿烂的一座花园。

　　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伟大精神，在穆孟杰拥抱在怀里的上百、数百个黑暗的幼小心灵里，化为光的激流、暖的激流、梦的激流。穆孟杰的行动证明了，人人生而平等，人人有权利做梦，人人有权利追求幸福——只要有勇气，只要不放弃，只要向前走，哪怕手中只有一根探路的竹竿。

　　今天的中国光芒四射，但仍有许多黑暗的角落；而在穆孟杰那所学校，生理的黑暗却变成无比光明的精神圣地。今天的中国正在呼啸崛起，却有许多人患了“软骨症” ；而在穆孟杰的校园里，所有残疾孩子都勇敢地走向了自立自强；今天的中国，正在向繁荣富强的未来前进，却有许多人陷入可耻可悲的泥淖；而盲人穆孟杰带领着一群同样的孩子，却以坚定的脚步，以固定路边标识的方式，永远走着、走向正确的充满希望的人生之路。

　　在黑暗中，盲人穆孟杰像圣教徒般捧起了一轮朝阳。他占领了人类最高的精神领地。

　　李朝全是北大出身的青年文学评论家，我们共事多年，他的治学之深、之勤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人前，他经常只是默默地微笑着，很低调。我经常把自己的缺点藏着，但总是露出马脚。朝全经常把自己的优点藏着，但也总是露出“马脚” 。面对失明的穆孟杰和那些孩子，采访之艰难，可想而知。书中的那些健全人难以洞悉、想知的细节，他都捕捉到了。我感觉到，他是捧了一颗光明的心、温暖的心，送进了那个正在摸索人间的世界。他也照亮了那里，让我们看到了那里并为之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