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人物是根本(木弓)

　　一群从战场上下来的国民党军和新四军伤兵，在中国南方一个叫四明镇的地方养伤。他们不断有各种摩擦，但都有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回家。当他们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的时候，不得不重新卷入战场，投入战斗。规模不大，甚至只能算很小的战斗，但足以使他们回家的愿望破灭。他们当中许多人牺牲了，永远回不了家。少数活下来的人又走向民族解放的大战场。这就是海飞长篇小说《回家》的基本故事。

　　当然，这个故事被小说家叙述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海飞所有的小说都具有迷人的小说叙事手段，并且以小说叙事上的功力让他的作品在当代小说创作中，形成了自己的艺术特色。《回家》更是展示了他这方面的独到心得和才能。其实，对海飞这样的小说家来说，叙事上的追求并不困难，或者说，对一个作家来说，叙事可能不是最难的。对任何一个小说家而言，塑造人物才是最难的。这是中国当代小说家共同的永远的难题。

　　尽管海飞的叙事力非常旺，不可抑制，但他显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样的作品主题展开中过当炫技，而应该把着力点集中在人物特别是陈岭北、黄灿灿这些中国军人身上。叙事必须是为塑造人物服务才有意义，特别是像《回家》这种第三人称为主且有些模式感的小说。所以，小说很注意给陈岭北、黄灿灿这两个人物设置复杂多层的矛盾冲突关系，让他们在四明镇这个“典型”的环境中展开，以展现他们的个性和性格。如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他们小时候是好朋友，但宗族的斗争使他们之间有了深仇大恨；他们都是中国军人，虽然一个来自新四军，一个来自国民党军；他们都有强烈的厌战情绪，都想回家，但他们不得不共同去组织一场阻击战，把日军挡在四明镇一线；他们是敌人，但他们都知道家仇国恨哪个更重要，终于在民族大义面前重新成了朋友；他们都是军队下级军官，无论他们多么世俗，多么渺小，但在紧急关头，都显出了人的品质和英雄的本色。当然，在这两个主人公周围，还有一大批战士形象，还有像柳春芽、牛栏花等这样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作者以一个庞大的人物群来支撑着主人公形象的打造。

　　坦率地说，当代抗战题材重要的不是复原上个世纪的历史，重要的是展现今天中国人的立场态度和观点。我们如何从历史中得到力量，支持今天的民族复兴？在这个思想前提下，小说的艺术规律必然会引导作家重点处理人物形象塑造问题。实际上，这是一个写活人物写好人物的好题材。可惜的是，我们的好作品并不够多，大量都是所谓的“抗战神剧”。这不仅是对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学不负责任，更是对我们民族精神的不负责任。现在很少有人把这种艺术上的失败与一个民族的精神的软化联系起来思考。看看其他国家的战争文学，都是什么样的品质，都有什么样的人物，就知道他们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历史。

　　在我们看来，写人物就是塑造我们民族的英雄人物。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学，都需要通过塑造自己的民族英雄来展现民族精神和力量。中国今天正在由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走向对世界文明发展有重要贡献的重要国家，那么，我们的文学怎样看待和评价自己的历史，怎样写出我们民族反侵略战争中的英雄人物，的确是一个非常值得探索的时代课题。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应该高度评价《回家》在人物塑造方面的努力。当然，在普通人身上注入英雄品质，有许多艺术手法。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方法，都值得鼓励。只要不是低劣的“神剧”手法，就都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