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木：底层描写与心理深度(刘川鄂)

　　湖北省作家协会文学院推出“新屈原文学丛书”，为一批已有一定写作基础的签约作家各出一本专集，意在扶持严肃文学、提携青年作家。以屈原为榜样、为号召、为人格的感召和审美的指引，带着殷切的希望和实在的鼓励，立意高远，用心良苦。屈原乃楚文学之源，亦是中国文学之源。他是中国文学的一尊神。他的神性既体现在情感的庄严、神圣，悲天悯人的大情怀，亦表现为上天入地、穷经皓首式的神奇探索精神，还在于他通过雄阔的艺术思维、诡异的艺术构思、瑰丽的艺术语言显现出的伟岸艺术人格。这一批在楚地成长、生活过的作家，面对诗神的写作，是一种庄重的写作，有压力的写作。当然，每一个人都是在自己的起点上前行的，每一个年轻的作者也是在自己既有的生活准备和创作准备上进步的。以屈原为标高，确实高不可攀，但提醒年轻作家眼里有大师、心中有经典，会促进他们重视写作的难度，从而快速成长。

　　譬如“丛书”中王小木的中篇小说集《代梅窗前的男人》，较之她4年前的中篇集《香精》，是有一些新的努力、新的变化、新的改进的。

　　多以女性为主人公、鲜活的底层生活场景描绘、别致的细节、带有情感色彩的叙述文字，是她一以贯之的特色。《杀了那条狗》中的一老一少，詹老太爷惩恶扬善，保护弱孤；油儿良心发现，承传美德。《伙计，嚼槟榔吗》中的两个小偷和一个打算做小姐还没来得及做的姑娘，来自农村，属社会“另类”，但他们的悲欢也惊艳动人。这两部作品并不专注故事性，而是带有绵密的心理分析意味，当属上乘之作。写前市委书记雷得尔沦为阶下囚的《关于雷得尔的关键词典》，试图在结构上出新，但“关键词典”这个概念有点模糊，词条的设置和解释阐发略显平淡。

　　最近几年，王小木作建筑工地项目承包，她本人也自视为民工中的一员。因为接触了大量民工，写了《代梅窗前的男人》《逛天堂》等工地系列小说。同样是关注女性的生活与命运，尤其是底层妇女的生存状况，但更追求心理描写的深度。《代梅窗前的男人》中的女主人公代梅，和丈夫在建筑工地打工，伤了腿，成了残废，丈夫也渐渐疏远了她，并另有新欢。代梅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撒泼胡闹。她隐忍认命、默默承受苦难。这时一个三轮车夫开始在窗外关注她，慢慢地接近她、亲近她，两个苦命人有了爱的欢愉。代梅“被关注”时：“她觉得他又在盯着她看。她的背后好像贴了一块熨斗，熨斗的温度不太高，温温的，刚刚能让肌肤热起来，让皮肤痒痒的。不一会，她的全身都开始热了起来，痒了起来。这种感觉好久好久都没有了。”心灵的悸动与被爱的欢悦写得温润细腻，可见作者心理描写的功力。一个偶然机会，代梅发现这个窗前男人居然就是使他致残的男人，想到自己的健康、婚姻、命运毁在这个男人手上，便毫不犹豫地报警了。男人不过是过失伤人，逃逸后接近代梅是全力付出，代梅在不知对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也是真心回应，都是爱的奉献者也是享受者，人性的良善和人生的美好在这一对可怜的底层人身上闪烁着格外动人的光彩。但一个意外令光芒顿失，反差确实过大。男人是否为了赎罪，作者没有交代。但结尾处借旁人之口说代梅傻，隐约可见作者的评判。如果对代梅在此极端情节中的心理活动有更周全的描写，陡转的故事结局当更有说服力。

　　屈原之于王小木，也许只是精神导师，但不是写作师父。她更多汲取乔伊斯、伍尔夫、萨特、博尔赫斯、马尔克斯、杜拉斯、巴别尔、赫拉巴尔等外国现代作家的滋养，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很高的标杆。当然，消化吸收不是一个轻易的过程，创作文学精品既需要悟性，更需要耐性。取法名家细嚼慢咽，打磨自己精雕细刻，是名家的成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