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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仁顺: 信步在小说之外(周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2日11:10 来源:吉林日报 周刚

  知道金仁顺的人,无论是在文学圈里还是圈外,都会自然而然地把她的名字与小说紧密连在一起。不管在她的称谓前附加多少修饰语,最终总会落在一个词上——小说作家。那是因为,她写了很多好小说,获了很多小说奖项,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学风格。凡是成功小说家应该具备的,她都拥有了。我们已经习惯了她作为小说家所表现出来的淡定冷静和自由自在,也习惯了从她的小说中寻找她给予我们的世界,或者去寻找她的世界。谈及当下的吉林文学,金仁顺一定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当然,真正的春天不会只有一片花园。当人们几乎相信已经了解金仁顺全部的时候,她却在不知不觉间为我们开启了另外一扇窗,窗外是她的另外一片花园——她的影视戏剧作品。

  现在,写小说的人跨界搞影视剧和戏剧,已经是平常之事。很多所谓的大师名家也都乐此不疲。一来跨界作业既可展现修养才华,又能拓展事业空间;二来在强聚光、高曝光的舞台既得了大名,也获了大利。初衷各异,结果不同,甘苦自知。而金仁顺涉及影视戏剧创作似乎要简单得多,看上去也被动得多。电影《绿茶》是改编自她的小说《水边的阿狄丽雅》,电视剧《妈妈的酱汤馆》改编自《爱情走过夏日的街》,都是她的衍生产品;电影《时尚先生》、话剧《他人》《刀》《像》《杀人游戏》则是被友情所累的“还债”之作。一篇对金仁顺的媒体专访,问及她在写小说和写剧本之间如何作选择,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选择写小说,虽然收入很低,但愉悦指数很高。”

  “小说家触电还是不触电,这是个问题。”金仁顺在自己的文章中写道。

  但是,“非职业”、“无奈”并不影响金仁顺作为编剧的专业性。截至目前,她在影视戏剧剧本创作方面的高转化率、高成功率,都会让很多职业编剧汗颜。她早期创作的话剧《他人》,在第八届中国戏剧节上获得五个奖项,为她的母校创下了多个“第一”。电影《绿茶》和《时尚先生》公映后,取得了不错的票房。《绿茶》在一系列国际电影节上获得好评,剧本还获首届长春文学奖金奖。电视剧《妈妈的酱汤馆》由中韩两国联合投资、拍摄,在中央电视台八套黄金时段播出。《杀人游戏》也已正式投排,准备参赛吉林省大学生戏剧节。虽然,这些无法与她的小说成就并肩,但偶露峥嵘也使她有了一种“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气势。

  追溯起来,金仁顺涉足影视戏剧剧本创作不能算是玩票,而是一种回归。因为她科班学的就是戏剧文学,在大学里教授的也是戏剧文学创作。写剧本应该算是专业对口、学有所成而已。

  虽然,写小说与写剧本都属“文学”一类,其实完全是两个行当。与小说的创作相比,影视戏剧的创作思维需要更着实、更具象、更物化,也更重现实价值、观赏需求,剧本创作过程也更趋向集体化而非个体性。因此,就我个人的感觉,金仁顺可能更适合于写小说,而不是写剧本。对她来讲,写小说与写剧本也并不是简单的创作延伸,而是思维转换。按她自己的话说“不在一个频道上。每次写作的时候都要有很长的时间清空内存,转换频道。”

  与小说相比,金仁顺的影视戏剧剧本向人们展示了很多独特之处。

  ●一、深刻的思想内涵是金仁顺剧本创作中最鲜艳的旗帜

  影视戏剧算是大众文化,要好看、好玩才会有人花钱去看。剧本创作实现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的统一,说着容易做着难。看金仁顺的影视戏剧作品,有意思,也更有意义。与她小说的“举重若轻”相比,她的剧本显得更加“举轻若重”。她总是截取生活中的典型片断,抽出人性在社会冲突与碰击中最真实的本能状态,认真细致地加以解剖、渲染与批判,从“轻”生活中寻找“重”价值。

  一是对人复杂性进行细腻解读。总的讲,小说家比编剧更擅长刻画人物,能够很好地开掘人物个性和复杂性。这一点在金仁顺这里表现得更为突出。金仁顺剧本中的角色无论大小,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空壳,而是“籽粒”饱满,内涵丰富,并且应时而变。电影《绿茶》中的吴芳,是一位文学硕士。她着装保守,言谈拘谨,表情冷漠。但在戏中,她一次又一次相亲,热切期待着自己的婚姻。而作为她的“影子”,朗朗却是一位在酒店里,靠晚上弹琴挣钱的活泼女子。她衣着暴露鲜艳,自如周旋在各种男人中间,靠聊天喝酒捞取更多外快。她很能把握男人的内心世界,也很会安慰那些受感情伤害的男人。两个分裂的人物,糅合在一个美丽的身体里,组成变幻不定、不可捉摸的人物形象。

  二是对人真实性进行无情拷问。看金仁顺的影视戏剧作品,人们常常惊叹并挣扎于她对人本来面目毫不留情、无休无止的揭露。在她的笔下,一个个光艳的角色被抽丝剥茧,一个个赤条条的灵魂被暴露无余。

  三是对美好人生和温暖生活的向往与追求。我始终认为,金仁顺的影视戏剧作品在残酷的外表下,一直有着一颗滚烫活泼的心。她总是能够带着她的沉静之心、宽容之心,对待角色的过失与罪恶。也正是因为这种对罪恶的“平常心”,才让许多剖析人性恶和社会丑的作品,读后不但不会让人绝望,反而处处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正像鲁迅对陀思妥耶夫斯基评价的那样:“不但要拷问出洁白下的罪恶,还要拷问出罪恶下的洁白。”金仁顺创作的剧本,从来就不是所谓“残酷戏剧”,扮演她剧中的角色,不只需要演绎“冷”的外壳,更需要展现“热”的内心。话剧《杀人游戏》里的角色,一个个都在傍大款、吃软饭,虽然反映了在当下社会中青年一代的生存困顿和发展迷思,但是他们的心是热的,他们对未来的追求是真诚的,甚至是迫切的。我们不能简单地用正确人生观和价值观来衡量他们的所作所为,说他们是物质的一代、跨掉的一代。人们更应该看到,这是在多元化社会里,在社会阶层日益固化的发展困境中,青年一代的挣扎与抗争。

  ●二、精巧的故事结构是她剧本创作最能抓人心魄的利器

  金仁顺说,她写作“唯一的愿望就是讲一个好故事。”在她的影视戏剧作品中,讲故事的优势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舞台上还是银幕上,金仁顺精心编织的故事都是奇妙的,具有极强的戏剧张力。影视戏剧的特殊创作规律,使得金仁顺影视戏剧比起她的小说来,故事的“皮”更薄,结构更紧凑,节奏更快。而且,金仁顺也更注意给自己的故事寻找一件热门的或时尚的外衣。总之,更加注重了大众性和观赏性。

  一是透视让人无限遐想的神秘的美丽女性。“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总是舞台上最亮丽的色彩,没有女人的“和尚戏”,虽然可以充斥阳刚与紧张,但不会那么好看。漂亮女性的出现总会让舞台洋溢起活力。在金仁顺设置的世界中,主人公或者是贯穿人物,都是一位或几位美丽女性,《绿茶》里的吴芳和朗朗,《时尚先生》的叶青,《他人》里的春雨,《杀人游戏》里的张黎黎和安如。这些女性不仅外表美丽,更重要的是她们个个神秘难测、飘忽不定。应该说,女性角色是金仁顺的“重心”,不一定是戏份最多的、最突出的,但一定是最出彩、被挖掘最深的那一部分。而男性角色则更多地成为一种条件和环境,或者参照物。究其原因,不仅仅金仁顺是一位女性作家,更习惯于女性视角或谙熟女性心理,而是在她看来,女性能够更透彻地反映世界和人性的本质,透过女性,人们可以更准确地感知人类的深处和背面,以及世界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的。了解到这一点,作为演员想准确把握故事和角色,就需要剖析清楚她剧中女性角色;作为观众看懂了那些女性角色,也就明白了金仁顺讲的故事。

  二是展示复杂不定的迷局和陷阱。如同她的小说,金仁顺影视戏剧作品在故事的设置上总是奇异的,如同一个迷局,让人们从一开始就会深陷阴谋和陷阱之中。这些迷局,或是来自于故事本身或结局之谜,或者是来自于人物身份之谜,它牢牢地吸住人们,不知不觉地沿着她安排好的路径一步步探索下去。看

  她的作品,人们很少能够在一开始就推测出故事结局和人物命运。电影《时尚先生》就是从一个阴谋开始的:一个不择手段的男人,一个复仇心切的女人,一场眼花缭乱的时尚秀,情节峰回路转,情绪跌宕起伏。看金仁顺的作品,就像在和她进行一场智力游戏,你的情绪、思维始终被缠绕在她的迷宫里,跟她的故事和人物较劲,甚至发狠。因为观众是好奇的,他们总想先于别人知道真相。

  三是营造现象与真相、动因与结局的巨大反差。金仁顺影视戏剧作品的好看之处,在于她给予我们意料之外的审美期待。这种期待与结果的反差呈现给观众,带来的是强大的震惊和刺激。在话剧《杀人游戏》中,一场场海誓山盟、风花雪月,在张黎黎自导自演的“杀人游戏”中摘下了面具,还原了真实。而无耻的背叛与阴暗的算计,却并没有带来观众预想的结果,朋友依旧还是朋友,恋人照样还做恋人,角色之间的关系似乎在“赤裸裸”中得到了升华,甚至巩固。当这场“假杀”游戏以一种皆大欢喜的“大团圆”模式准备落幕的时候,金仁顺再一次制造了巨大意外:一场“杀人游戏”,真的成了“游戏杀人”。

  ●三、高密度的语言信息是她剧本创作最有价值的部分

  金仁顺作品的语言充满个性特色和魅力。她小说的语言风格常常被评论者概括成一个“冷”字:“与同龄人相比,金仁顺在语言上表现了出人意料的冷静和节制。”我倒觉得,她的语言更多的是准确、流畅、细腻,而且内涵丰富。相对而言,她影视戏剧作品的台词则更加热烈,更加充满锋芒和力量。在我看来,从金仁顺的影视戏剧作品中,人们更能实实在在看到她的语言功力。也正因为这样语言上优势,她作品的台词量都非常大。像《绿茶》就是由大量的对白和少量的情节组成,以至于连赵薇都说,《绿茶》是很难演的一个电影。

  一是高信息量带来的感官刺激。与小说不同,影视戏剧主要是依靠台词完成人物塑造和情节推进的。在台词中,最大的信息就是人物形象。小说中的人物是“写”出来的,戏剧中的人物是“说”出来的。因而,影视戏剧的台词就必须给角色贴上听觉的标签,让观众在舞台上一耳朵就听出人物。《杀人游戏》中的张黎黎一出场张嘴闭嘴“去死”,“我发誓,我会给你办一场最最豪华的葬礼”,一副颐指气使、居高临下的样子,毫不掩饰物质上的优越感:“这个包房是vip中的vip,所有的配置,提供的东西都是一流的”,话里话外全是富二代的气派。

  二是大思想带来的认知共鸣。金仁顺的语言具有强烈时代感和现实感,使得它有了强大的思想力量。它像一个“炸弹”,表面有金属的冰冷感,但是只要打出去炸开了,里面的炸药就会产生巨大的热能和冲击,产生惊人的杀伤力。在她那里,“每句台词、每个动作,甚至沉默,都负载着使命和意义”。在《时尚先生》中,《雄辩》杂志的名字起得就很有意味。正如台词所说:事实胜于《雄辩》。在《绿茶》中,当陈明亮担心地问朗朗碰到坏人怎么办时,朗朗的回答让我们深思:“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坏人,只有买卖人。”

  三是机敏睿智带来的审美快感。当下,搞笑似乎成了很多影视戏剧的至胜王牌。为搞笑,可以形式大于内容,可以无厘头般的搞怪。搞笑的结果是,观众看到的是满台乱窜的一张张大“嘴”,喋喋不休地犯贫、犯贱。相比他们,金仁顺台词虽无立竿见影的“速笑”,但是更有内容,更耐人寻味、回味无穷。更准确地说,金仁顺传递给我们的与其说是一种幽默,倒不如说是一种机智。机智拥有思想,拥有哲理性的思辨,因而成为喜剧里的高境界。像《绿茶》中,张昊把女人的分类:一种是森林型的女人,表面上到处都是路,实际上转来转去才发现还在那个林子里原地踏步,根本没路。另一种罗马型女人,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样的台词看似荒诞,却蕴含深刻的思想,提出了普遍生活现象掩盖的真相。《杀人游戏》是金仁顺台词圆熟机智的一台戏。在剧中,金仁顺根据不同的情节需要,反复套用“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诗,深入刻画了人物性格,也深化了观众对剧情的理解。

  走进金仁顺的影视戏剧,人们会被奇妙外壳下包裹的鲜活所深深吸引,伴随她的抑扬起伏,或开怀大笑,或会心一笑,或含着泪水笑。而这一切,完全取决于人们如何理解金仁顺,如何理解她的影视戏剧作品。

  在我的印象里,金仁顺是一个惯性很强的人,她总是执意地生活在她的轨道里,很少理会周边发生了什么。写小说是她的热爱,也是她的习惯。我们不想破坏她的自在,但也真的希望在舞台上、银幕上更多地看到她对人和世界的解读,这样也可以让我们更直接、更生动地走进她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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