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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的细软(悦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0日11:05 来源:中国作家网 悦然

  十二岁是一个复杂的年纪。女孩开始步入她的少女时代,然而孩子的蛹衣尚未完全褪去。细密的思虑像新发的枝桠,氤氲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忧伤。但这忧伤还不至于沉重到将枝桠压断,孩子的灵动赋予了它一种轻逸的特性,质地近乎是透明的,就像天空中最隐约的一朵云。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几乎不可能描摹出它的形状。所以属于这个年龄的珍贵而微妙的情感,总是稍纵即逝的,并且消失得不留痕迹。

  凡子无疑是格外敏感的女孩,她用心地去感知着那些心情的变化。同时,她又有非常难得的理性,可以让自己从那种浸没的状态里跳脱出来,隔开一段距离去审视它们。那些瞬刹间的情感,被她视作璀璨的珍珠、耀眼的水晶以及灼艳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她将它们串结成珠链,编织成花环,存放进自己的妆匣里。一切自然而然,如同蜜蜂造蜜,似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她毫无炫耀之心,甚至没有分享的意愿。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然而有一天,妆匣偶然被打开,当那些细软呈现在大家的眼前的时候,我们不禁惊讶于它们的光芒夺目。精巧、特别,引人入胜……一种慵懒的、漫不经心的天赋与才情展露无遗。

  收录在《风般飘过》中的诗,既有现代诗,也有古体诗。对于我们这位年轻的作者来说,这种文体之间的转换好像丝毫不费力气。更多的时候,文体的选择并不掺杂技巧方面的考量,她只是将它们视作承载情感的容器。不同状态的情感应该用不同的容器来盛放。陶罐与瓷瓶,各有各有的好,各有各的美。该选择哪个,我们的作者显然得心应手。古体诗婉丽、幽邃,现代诗明艳、清洌,它们就像两个不同的房间,点着不同的灯,摆着不同的花,燃着不同的香,有着不同的氛围。然而,这两个房间又是比邻的,可以打开窗户让空气对流,——我们在古体诗里能读出一些现代气息,而在现代诗里又能找到几分古意。古意与现代气息很自然地融为一体。所以将这些不同文体的诗放在一本书里,读起来也觉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的突兀。

  正如现代气息与古意的并存和交融一样,在这些形式多样的诗里,——几乎每一首,我们总是能感觉到一些彼此矛盾、互相对立的特质。这种奇妙的现象当然与所处年龄的状态有关,不过也是作者身上天性的呈现。她的显耀才华正是植根于这样复杂的天性的。质朴与华丽。理性与抒情。疏离与沉浸。沧桑与纯真。稚拙与精巧。它们的并存和对峙构成了诗歌内在的张力。悉心甄选的词语灵巧地在这些对立特质之间跳跃,创造出奇特的语境,而词语本身也被赋予了巨大的力量,常常会有让人心头一震,微感惊愕的感觉。如何能让一个词语发挥出它最大的、并且是全新的效能,显然已经成为作者开始思考的问题。如果说,在词语方面,作者已经开始有了一些自觉性,那么在节奏方面,作者则完全是出于本能。如何停顿,怎样转折,什么地方终止,都是凭借直觉来做判断的。令人赞叹的是,在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显得自然而准确。重复也是作者多次用到的修辞方式,在其中我们同样能感觉到对韵律的控制,然而又不仅仅是流于形式表面,它同时使情感表达得到升华,有一种怅惘、呓喃的感觉。

  鲜明的、令人难忘的意象常常是诗歌的灵魂所在。在这本小诗中,有些意象反复出现。比如“梦”。“梦”喻指的也许是飘渺的情感,也许是致幻的体验,又或者是一切无法抓住的美好事物。然而,在这些作者最初创作的诗歌里,“梦”可能是更大的东西,它也许就是诗本身。正如诗人保罗。瓦雷里所说的那样,界定诗的世界与梦的世界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就是说,做梦与诗在我们心中形成、展开、最终消失的过程很像,“它们都是不稳定的、变化无常的、不由自主的、易消逝的,我们会偶尔失之,正如我们会偶尔得之那样。”所以,当“梦”的意象一次又一次出现,作者似乎是在邀请读者走进她的“梦”里,而梦境即诗境,

  其实也是她此刻所处的创作状态。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梦”的意象显得格外特别,充满感染力,带给我们一种强烈的代入感。这些诗里还有许多别的意象,它们和“梦”一样,对描摹外部世界不感兴趣,都是向内的,指向作者本人的。事实上,通过这些意象所传达出来的那种“将世界隔绝在外,完全无视它的存在”的姿态,或许正是这些诗的一个迷人之处吧。

  我猜想或许要到很多年以后,凡子自己才能真正意识到这些心情的细软是多么珍贵的财富。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创作的过程或许比这些诗歌本身更有价值。不过对于我们来说,能够读到这样一些神采飞扬的诗作,能够如此真切地体会到“梦”的状态,实在是非常美好的经验。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现在就打开凡子的妆匣吧——

后 记

  时光就这样仓仓促促地向我闭合了,甚至还没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就在草叶遮遮掩掩下完成了一个阶段的成长。以至于那些曾追逐过的一切,曾迷茫过的一切,曾害怕过的一切,就这样又轻又缓地消弥在了彼岸,而我也并没有在梦境中絮絮低语了。

  十二月,一直蓄着的长发纷纷然然离去了。漫漫长路从未看到过尽头。远山隐在画中,树勾引的离愁微逝。我幽长的内心已轻缓的飞离了,在一个无星的夜,去往遥而不远的别处。

  风带着甜沁的味道,混合着雨露。我逃避了十二月,教室,苍白面孔。我害怕着无可捉摸的欢笑、剔透的音颜。在这样于我所厌的冬时。无雪。那一段时间究竟怕什么,已成了亘古的疑问。成长?抑或停滞?没有人可以洞悉。也许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混合着对成长的恐惧、迷茫;对毕业分离的忧郁,对无处诉说的寂寞,以及因考试而被迫停止小说写作的郁闷……所有感觉一齐迸发了。这即是本书的缘起,一段沉抑的时光,一种难言的无奈。

  最开始接触的是古诗词。有一段时间对宋词产生了无比狂热的迷恋。犹记当时我日日拿着一本缩小版《宋词》暮暮不倦地读,完全发自内心地去背。感觉泉涌着淹过心田。在学校的课桌上,我激动万分地填“如梦令”,那时不知平仄规律,只凭感觉比照着李清照的《如梦令》琢磨出平仄,然后才得开始创作,“西楼潇潇雨歇,云雁故居依旧”,便是如此诞生。那时为了一瞬的感觉是如此不顾一切,如今想来,不禁莞尔。而后又填了一首“蝶恋花”,亦是用此办法创作出来的。

  《纷然顾盼》是我最喜爱的一首七言诗。那一刻孤寂之感如花绽放,以最芬芳的香气、最火热的绽放来迎接一切,然而结局,傲骨挺劲的花,落得“我自纷飞我自殇”。至于本诗的诗题,在写完全诗后不知如何划过脑海,自然而玄妙地诞生了“纷然顾盼”这四个字。如今用指腹轻触摩挲着,从唇角流溢而下,亦荡着一股华美凄婉的感觉。

  有一次无意翻开一本泛黄的《朦胧诗选》,为书中语言的感觉冲击得无法自已。这亦是第一次接触现代诗,而那一直积蓄的情感顺着这条清渠自然地向前奔流而去,《带着你的手》《树影》《在夕阳里》等便是这最初的作品。那时,本以为这些都是片刻的情感,将很快随风而逝。但是它没有。那些储存着神秘力量的感觉不断澎湃,无数的感觉溢满了我的身体,其实那个时候从未想像过这些诗会组成一本诗集,我仅仅在抒发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令我痴狂。那段时间没有未来,空间与空间没有缝隙。这是一种本能。

  在一个月亮圆而陡峭的夜里,对于在这几片纸页上的诗怀了难言的哀愁。它们这样飘零的命运,没有归宿,像扬起的嘴角终会落下,像所有的一切终将风般飘过。于是我选了一本酒红色的烫金本子。但从未想过那个本子在将来的一段时间会和我骨肉相连,难舍难分,并谱写了我的一段青涩历史。它承载了那些饱含情感的语句,它被赋予了生命,我一直能感受到它的处境,而它亦以一种别样方式抚慰着我。

  于是我的诗们,从换上本子的那一刻,得已延续,得以存活。而这是我永远值得庆幸的。

  再之后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深深地沉溺在了这样一个只属于我的世界之中,并为之倾到,为之做任何事。那段时间,一切从未间断地离间我以及我的诗们,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是永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隔我们灵魂间的交流的。因此一切并未得以离间。那时是在课堂上,窗外的一切如此忧郁,不知为何,看着亘古不变的天空,那一刻我突然像被什么所触动,于是《无题》就这样诞生在了无奈中。那一刻终归是兴奋的,灵感被我轻巧地捉住了。我从来不知道灵感这一玄妙不可言之物是多么重要,它是感觉中的另类,不可捉摸。所以一旦它长着翅膀飞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头,你只能看到它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不见。我从不愿放弃它。在迷茫的归途,它永远是一束不灭的光。所以纵使一切都在离间着,不管在哪里,在路上在课上在梦中,我永不会放弃。

  如此充实丰满的生活,包裹着无与伦比的激情色彩,而那些苍白的脸孔,紧张的氛围,没有阳光的教室,都离我很远很远。我亦再未迷失在笔飞速触及纸的声音中。

  后来,那种感觉达到了顶峰。因此在这期间的作品犹为的多,《赠别》《躲》《门口》《尘埃》等记录了我那种澎湃忧郁的感觉。然而在释放自己的同时,有一些离我很远的东西跳跃着。我一直放纵内心,其实释放的是一种气氛。这从未代表一种消极。我知道我是一个小学生。自从释放过那种气氛后,我排解了紧张而因此更加努力地去学习,六年级上学期结束,那个无雪的一月,我又一次考出了好成绩。

  当然,生活是充实的,也是劳累的。这样一种边学习边写作的生活几乎压垮了我,而那些引起紧张迷茫的各种因素也快消失了,它们随着考试的临近渐行渐远,它们知道我将不再需要它们了,所以一个一个地伴着这个童年的闭合,伴着一场小学的戏,伴着许多许多闭合了。幕布轻缓拉下。

  那段时间,我开始渐渐发觉了灵感的殆尽,我害怕与恐惧着它们终将离去。因此,《而》《看荷》《水珠》等作品纷扬落下,这里到底包含多少无尽的恐惧,直到现在我亦无法知道。我反抗着这种消弥,恐惧地忧伤着。但无济于事。它们还是轻缓地去了。

  那时候,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我不能永远滞留在这段小时的岁月,前面还有那么多,还是如此缤纷。所以,别无殇。

  感觉真的消弥了。无能的泪水兀自离去,纸鸢随风走失岁月。

  如今再看这些文字,发现故事已经离我远去,而那种澎湃汹涌的感觉依然蕴藏在诗里的每一个字中,它们永远泛着涟漪,羽化成一段往事。

  在此亦要感谢我的父母。是他们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给我鼓励,犹记得,妈妈说:感觉来了,你可以放下一切学业,抓住它,记录下来;而爸爸,有段时间天天和我比着背宋词……因此,才有这本诗集的诞生,才有如今的我。

  ……

  我怀念这样的时光,虽然它已风般飘过。

赵若凡

2014年3月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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