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往事》：易代之际的家族叙事(孟繁华)

　　表现清末民初的长篇小说，大多以帝王将相、朝廷命臣或上层知识分子为主要叙述对象。易代之际，民间虽然不会风起云涌，但对变革的敏锐，也隐含在 那些有见识的、名门望族的深宅大院中。家族故事虽不至庙堂那般刀光剑影，但因其民间色彩而更具文学性。经过历史化和经典化之后，留下来的作品大多是家族故 事这一路。比如巴金的《家》、陈忠实的《白鹿原》、刘恒的《苍河白日梦》、铁凝的《笨花》等。

　　刘建华的《天宝往事》也是一部书写明清之际的家族小说。小说写的是“江西省宜丰县天宝乡墨庄刘家”的故事。天宝古村确有其地，历史上有着“进士 村”之称，曾出进士、举人150多人。而刘家被称为是“六百年江右名家”，这个题材本身显然具有巨大的文学价值。刘建华经多年探索和努力终于完成的这部小 说，是一个特别值得关注的文学现象。小说大体在3条线索上展开：刘开柏科举之路的失败；刘家玉的宦海沉浮；李秀珠的民间维新创办实业。3条线索是刘家不同 人物对人生、也是对家族道路的选择，当然也隐含着作家对那个时代社会发展道路的看法。“刘家子弟只事耕读，不许经商，如有僭越，逐出族门，生不得冠以刘 姓，死不许归葬祖坟”，揭示了古代中国名门望族重耕读抑商贾的观念。刘开柏矢志不渝于科举，彻底失败后才不得不做出新的选择，这个选择还是与读书有关。他 的失败当然不是个人的失败；刘家玉已是朝廷命官，他是古代中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典型形象。他治吏劝农、兴矿造纸、减赋轻徭，从一个方面体现了那个 时代新风的开启和官吏的开明。特别是他全力支持李秀珠做“女雷公”，除了情感因素之外，也确实表达了刘家玉思想上的胆识。小说最重要的当然还是李秀珠兴办 土纸实业的线索。作为女流，李秀珠不见得对时代风潮有敏锐感知，但她对家族复兴抱有期待，希望通过纸业振兴家族。李秀珠不负众望，她不仅实现了最初的期 许，而且将土纸生意做到平江、南洋等地。李秀珠的形象，是全书塑造得最成功的。

　　家族小说的兴起始于《红楼梦》。曹雪芹通过宁、荣两府的盛衰，喻示了一个帝国的“大厦将倾”，喻示了一个社会历史形态的终结。在这一方面《天宝往事》显然学习了《红楼梦》的内在结构。

　　《天宝往事》的主要成就是它不可替代的文学价值，特别是对当地风土人情、风尚习俗的状写，那些婚丧嫁娶、祭祀议事等具有仪式性的场景，不仅让我 们再度感受了传统农耕文化的价值和魅力，而且表现了中国民间社会超稳定的文化结构，如家族内部的平等，它可以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重新了解家族宗法制度，重 新了解旧的家族文化，并有可能发现新的文学性资源；另一方面，作者将李秀珠兴办纸业作为主要线索，显然有意为之：打破家族重农耕轻商贾的古训已实属不易， 让一个女性出头担纲家族实业，进一步突出了一个时代即将过去的历史潮流。刘建华提供的这些经验，对建构中国新的家族小说，显然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