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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地燃烧(李云龙)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16日11:00 来源:文学报 李云龙

  读南翔最新的中短篇小说集《绿皮车》,静静咀嚼书中的九个篇章,脑海中便会旋即映现出屠格涅夫闯入赫尔岑《往事与随想》的世界时,所记文字的巨大投影:《往事与随想》 整个文本是“用泪和血写成的;它熊熊燃烧,而且使别人燃烧起来”。

  依我看,同样“熊熊燃烧”着的,还有《绿皮车》。这种燃烧,其平台是内心召唤和意识醒觉,触媒则是良知和判断。

  当我心随“绿皮车”,任意东西之际,眼前仿佛掠过了利特维诺夫(屠格涅夫长篇小说《烟》中主人公)所见情形:风朝飞驰的火车迎面吹来,车两旁腾起团团黑烟,骤然间,另一种东西,在“单调、匆忙、乏味”的表象后面,清晰显露———一切都只是烟和蒸汽,一切都似乎在不断地变化,一幅图景代替另一幅图景,然而事实上,一切如故;风向一转,一切都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就我的理解而言,南翔在这部集子里,总体绘写的,也是几类于此的变中的不变、不变中的突变:一种静默形态之下的“燃烧”。借作集子名的短篇《绿皮车》,沁出了一种怀念与感伤———怀念的是逐渐远去的从容与真情,感伤的是人性的转向。尽管老式的“绿皮车”发出“一刻也不停歇的咣当咣当的巨响”,但它贴近旧时记忆,关联底层人物,本身就是一种朴素的生活化、细节化表达,如,火车上“菜嫂支着颐,才在窗前小憩,双手一拍道,作死,筐子里好腌臜”;如,在菜嫂对面,鱼贩子“用一只纸杯与水壶盖子来回兑水,兑凉了,就一盖子一盖子地端给菜嫂解渴,满目的温馨”。这类描述所及,是变(情境不同)中的不变(声气相通),而缘此上升到作品意志,则是一种不变(文学理想)中的突变(现实撕裂)。

  《抄家》的变,是不堪回首的空前浩劫,而不变的,则是人趋利避害的自主行为。“方家驹现在既是江心补漏,也是临渴掘井,他要请一个自己的学生领头来抄家。”这样的变与不变,是对人格怎样的一种戕害,又是对创口怎样的一种舔舐?!小说以其夹着雨雪的文字,告诉阅读者,戕害与舔舐会让每一个人,以灵魂的寒冷为火种,瞬间燃起荒原烈焰。

  《1978年发现的借条》,道的是“30余年前后两张借条”殊途同归的命运。它涉及的变与不变,是“应该顽韧的或不再顽韧,不该纠结的却依然纠结”,通篇可见真相燃烧的灰烬。

  环境的变与不变,来自《哭泣的白鹳》。但是,此类煌煌架构,又哪里只剩环境的变与不变?这个极优秀的中篇,打开的是难料未来的族群的另一扇门,其内正是哔剥燃烧的泪。而被泪连带点着的,还有另两个篇目:《来自伊尼的告白》和《消失的养蜂人》。

  “海水蓝得像婴儿的眼珠”,是《来自伊尼的告白》 这个短篇中,令人醉倒的句子。故事与蝠鲼有关。小说中,未变的是依然湛蓝的海水,不过,随着“我”———最后一条蝠鲼,被人类用网状物捕获,并被制作成“一条完全没有生命征象的标本”,一切都变得迷离凄美、若真若幻,大海的每一朵浪花,甚至,大地上的每一条江河,都开始燃烧。

  《男人的帕米尔》———小说标题的本身,也是一种燃烧。帕米尔,帕米尔!不变的是天地的空阔与静谧,变的则是心灵与生活的涤荡与替移。无须避讳,小说中写了凶恶的秃顶男人,还有人事纠葛。但,这片神圣的高原之上,更有冯其庸题写的“玄奘取经东归古道”纪念碑,有汉族与塔吉克族的融合,有燃烧的热情、赤诚和温暖。这种燃烧,直照“天心月满,星河浩瀚”。

  《绿皮车》不是那种磅礴刚气的尽情展露,而是藏锋敛锐,具有更深长、更宏富、更广阔的多重意味,是“阿尔萨斯城在燃烧”,是天主的怆然一问:“该隐,你的弟弟亚伯在哪里?”是赫尔岑对屠格涅夫的点拨式出语:“老弟,生活比你创作着更加复杂、更加忧郁的小说呐。”

  运笔顿挫间,不染纤尘,所有细节,都在静默地燃烧。

  (《绿皮车》南翔/著,广州花城出版社2014年3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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