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精彩评论 >> 正文

借“高级玩笑”演绎混杂情绪——评翁贝托·埃科《傅科摆》(潘启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08日10:11 来源:北京日报 潘启雯
    《傅科摆》 (意)翁贝托·埃科著        郭世琮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傅科摆》 (意)翁贝托·埃科著 郭世琮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对于这位来自地球另一头、曾手握一大把文学奖的意大利老头,翁贝托·埃科始为中国读者所知,恐怕还是早在1988年8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那本《玫瑰的名字》。该书后来曾被多家出版机构和多位译者共同推出不同版本的译本,并被不同年龄段的读者追捧。

  埃科向来以其渊博的学识、炫技的写作闻名于世,他拥有小说家、哲学家、历史学家、语言学家、符号学者、大众传播研究者、文学评论家、大学教授等多重身份,而带有百科全书式的写作特点在其小说《傅科摆》中表露得更为鲜明和彻底。埃科不仅巧妙借用喀巴拉犹太神秘哲学的“生命之树”作为串起整个故事线索的目录,而且还在里面编BASIC语言程序,确实颇为考验中文译者和读者。

  事实上,埃科经常将其童年成长的文化氛围视为其独特文风的来源之一:“一些元素仍是我世界观的基础:一种怀疑主义和对修辞的厌恶。永不夸大其词,永不做冗长空洞的断言。”二战爆发后,埃科随母亲搬到了皮埃蒙特山区的一个小村庄,他更是带着复杂的心情目睹了法西斯和游击队间的枪战……埃科丰富的人生经历以及一肚子的智慧故事,本身也成了《傅科摆》的主要框架和素材来源。

  《傅科摆》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米兰的三个编辑身上:精通中世纪历史的学者卡索邦博士和他的两个“小伙伴”——出版社编辑贝尔勃、迪奥塔莱维负责出版一套旨在赢利的“赫尔墨斯丛书”。在雪花般的来稿中,他们偶然间发现了一则类似“密码”讯息,是有关几世纪前圣堂武士的一项秘密计划,即一个不断重复而又歧义丛生的“圣殿骑士阴谋论”反复被提及。三个伙伴自诩博学、技痒难耐,本着玩笑心理,他们把各种各样的数据输入一台叫“阿布”的计算机之中,并将历史中流传着的众多神秘事件、人物和社团编织成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从远古的巨石到深奥的植物智慧,从永生不死的圣日耳曼伯爵到隐秘的蔷薇“十字社”,抑或是巴西的“巫毒教”,乃至“法国大革命”、“无政府主义”、“布尔什维克革命”……似乎每一件事都跟圣殿骑士存在着某种关联。

  由此,他们几乎“重写”或“改写”了整部世界历史,为了让“计划”更为完美,他们甚至还为该计划臆造了一个秘密社团:“特莱斯”。然而,他们完全没有预想到这个在百无聊赖中开玩笑杜撰出来的“计划”,竟有人偏偏信以为真、对号入座:惹得“计划”的主角“圣殿骑士团”照单全收,不仅对三个小伙伴展开全方位地追踪,还在全世界搜寻“计划”中那张子虚乌有的“秘密地图”……于是,监控、绑架、讹诈、凶杀,层出不穷,也贻害无穷。

  小说由纯属娱乐的秘藏开始,以血腥杀戮的现实终结,暗示了僭越人本主义的智力游戏酿成的结局,可不只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那般简单。它既是一部从鲁莽轻浮开头、导向愚弄欺骗结局的小说,又像是木偶剧的结尾那样,导致了可怖的最终结局:“1984年6月23日夜间那次聚会,而在1984年6月27日夜里,书中主人公在一幢乡间旧宅里讲述了这个故事”——在那里,故事得以复述;在那里,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而又神秘地重新开始。埃科在这极易模式化的框架内,最大程度展现了自己的创作才能,“戴着镣铐起舞”的才华几乎要漫溢出来。

  埃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形式主义者,他关心的始终是这个时代的人和事。作为疯狂谜团信徒的反面,卡索邦的女友莉娅或许是《傅科摆》中最清醒的一个:她仅仅凭借常识和理性,就指出了一个最简单、最真实的结论:那张作为一切源起的“普罗万的密文”,很可能仅仅是一张送货清单——即所谓的秘密,就是没有秘密。她同时指责他们的“计划”并无诗意,“既无条理又不清晰,是腹鸣,却允诺有一个秘密”。

  埃科无疑是借着《傅科摆》,既对知识分子“创造性地批判”职责的极好演绎,又是和执迷于神秘主义的知识分子开的一个“高级玩笑”,也是对“权利”(我们本该强大的)、“羞愧”(我们做错了什么)、“信仰”(什么是轻信的)、“责怪”(这是谁的错)、“历史”(客观世界是如何演变和建构的)、“诠释”(含糊等同于深刻还是开放)、“虚构”(现实有没有可能超越虚构,而且还先于虚构)、甚至“身份焦虑”(我们究竟是谁)本身等混杂情绪所作的深刻反思。

  显然,埃科不仅是善于“撒谎”,也是善于捏造颇多“以假乱真”材料,把它们混杂在“历史或小说”之中,或许是等待以“考古”为乐的人们去拆穿或覆案。“在我们的游戏中,和填字游戏不同,不是词交叉会合,而是概念和事实的交叉会合。基本规则有三条……我们没有发明任何东西,只是摆放一些拼图。”在《傅科摆》快要结束的地方,埃科终于忍不住点出主题:好的小说正是创造规则,然后让规则自行其是,让读者参与。这也是他之前在《悠游小说林》里一再反复言说的要旨。然而,“‘他们’永远会悟出其他意思,‘他们’就这德性,‘他们’盲目追逐启示”——小说最后提到的即将到来的“他们”,不正是读者诸君吗?

  世界上有两种书:一种是“读者挑选书”,另一种是“书挑选读者”,埃科的书显然属于后者。《傅科摆》的文本显得有些晦涩,没有一定耐心和定力的人,没有一颗澄明之心的人,或许是难以卒读的。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