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正文

大化之下,必有丰仪(凸凹)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4月25日11:07 来源:中华读书报 凸凹

  1990年代初,我和彭程、伍立杨、刘江滨、姜微等诸兄致力于“新书话”写作,彭程主编了一套“绿介文丛”(河南的大象出版社),集中推出了“新书话”的写作成果,我的一本《书卷的灵光》添列其中。在报社里与彭程庆祝,他告诉我,光明日报社办了一张有关读书的大报,叫《中华读书报》。他即刻带我去见一个人,就是编“家园”版的王小琪。

  王小琪雍容大方,有很温和的笑容。她说,我读过你许多东西,文字典雅、感性,很讲究,欢迎你给读书报写稿。文人喜被“飘扬”,她的态度便让我很受用,急切地说,一定,一定。因为住在郊区,与文场前沿相疏离,即便是报纸已办了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便让她聚敛了许多当期和过期的报纸,装了满满一提袋,像乡下老农意外地捡到了珍稀物件,兴奋地拎回家里。

  放到书桌上展读,心魂一下子就被攫住——报纸的内容编排像一座满载书香的大观园,人一走进,就流连忘返,终至迷失。其中有一处景观,最令人驻足,即是现在已成为品牌版面的“家园”。上边的文字,都是读书人的感悟与情怀,均娓娓道来,传递着因读书而涵养的温润静气,以及书香对精神提升的透彻体验,像书林游过之后,在那里小憩,三五个素心人在那里会心地交谈、切磋、商量,既关乎自己的内心世界,也关乎着世道人心。这是真正的读书种子所呈现的自足样相,是钱锺书所击赏的境界。

  一提袋报纸读毕,已东方既白,小城虽无雄鸡,但也有晓雾被啼破的感觉。整个人也像被壮大了,虽居矮檐,也似雄踞于天地之间。

  从此就不断地给王小琪投稿,好像不跻身于那个“家园”,读书人的身份就殊可疑。也因为能登“家园”的大雅之堂,“新书话”的写作激情又澎湃起来,以至于放任写来,篇幅也越来越长。《歌德谈话录》读过之后,一篇书话居然写了6000余字。但投去之后,久不见音讯,以为难以采用,被废了。正寻思另投,却看到了“家园”版刊出了一篇《作家的幸福之一:默默无闻的劳动》,署名凸凹。因为我没写过这样的题目,便吃了一惊,惊余细读,系我那篇长文的第一节。不久接到样报,还有一封附信,乃一叫“舒晋瑜”者写来,信中说,小琪升迁了,由我来接编“家园”,走前把您的大作移交给我,嘱我要认真处理。您的文章真是精彩,不过有些长,我私自做主在《作家的幸福》总题下,分三次刊载,祈您见谅,并希望您一如既往地支持“家园”。

  读了来信,我十分感动,感到读书报的编者真是有秉承、有品格的一群人,他们以书香为贵、以作者为尊、以事业为上,有文化担当,并与读书人结伴而行。

  这之后,我怀着敬意为读书报写稿,丝毫不敢懈怠。也视读书报的编者为知己、为朋友、为家人,体恤他们的甘苦,也领会他们的用意。时至今日,我在“家园”的徜徉,已近20年,发表的文字有数十篇的规模,若编辑成册,也是很厚的卷帙,有时我想,如果读书报像《文汇报》一样推出“读书文丛”,可以是很堂皇的一本。这些文章放在一起,可以见证我的读书历程,堪可成为我的“阅读史”,或“精神史”。岂止是我,几乎是读书报的所有作者,都可以作如是观。所以,一张《中华读书报》的出版史,其实就是这个民族的阅读史,它给时代留下了鲜活的记录,有脉络、索引、编年、文献之功。

  读书报真是成就人。由于我在“家园”上的经年书写,我的“新书话”文字,在读书界、在文坛,有了“符号”影响。办读书版的报纸,都向我约稿,好像我已经是一个有权威地位的作者。虽然我居乡下,学养单薄,但,即便是一些文坛的嗜宿和大佬,也把我视为腹笥充盈的的“学者”。譬如学院派学者孙郁,就说我“多有辟见”,譬如《北京文学》社长杨晓升,就把我看作“方家”,譬如书评家解玺璋就认为我把“学识、体验和思考”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文字有复合品质。虽不敢承领,但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即便是不脱凡尘,也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清逸之气,大可以免俗。

  还有,读书报架设的精神津梁,使读书人和知识者相互走进,有了心灵上的深度沟通,坚定了“声音是有重量的”的信念,能够共同抵御物质对精神的遮蔽,毫不迟疑地信任书的“拯救”功能。譬如著名的鲁迅研究家张梦阳,虽是前辈,是大家,却也尊我、爱我,甚至毫不保留地给我以敬意。我每有文字发表,他都打来电话、或发来短信,热情洋溢地表达宝爱之情。他说,我是好文章至上主义者,一读到你的文字,我就激动,就有心比天大的感觉。他的态度,让我情不禁地去拜访他,与他一起激动。他竟然把发表我文章的读书报集中收藏在专门的档案盒里,且篇篇都有朱笔做下的眉批,眉批文字,密密麻麻,字数、规模甚至超过了正文。有一处,甚至写道:“此种精到、深刻的论述,乃雅斋里的学者、厅堂上的教授所不能为。”在书的世界里,他忘记了年龄、忘记了身份、忘记了功利,有的只是率性的赤子之心。我们围绕读书报,纵情放言,其乐融融,兴奋之余,都感到,读书报是读书人的圆梦之器,是办在我等的心坎上的。问他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敢写大部头的《苦魂》三部曲,他说,有读书报的陪伴,我精神富有,会一直写到死。

  有人说,读书报是小众读物,是学者、雅士、城市文学者的案头清供。其实这是不经之谈。2006年,我去北京郊区的顺义开一个文联的会议,顺便看望农民作家王克臣。冒昧进了他的家门,发现他正蹲在地上,手拿一个大号放大镜,正在低头读报。一看报头,正是《中华读书报》。我吃了一惊,说,怎么王老,您也看读书报?他站起身来,说,小伙子,你以为我老汉就土、就落伍?真是隔着门缝看人!要知道,读书报是读书人的精神高地,它是一种标杆,我得时时用它衡量,恶补自己的短处。王克臣是第一代农村作者,别的人都已经销声匿迹了,他还是新作不断,而且乡土文字里也有不小的文化含量,从这里我找到了答案。在他的农家小院里,不仅有瓜棚豆架和看门的大花狗,而且还有红报头的《中华读书报》。用他的话说,我虽然写不出能登上它的版面的文字,但我心中向往,接受它的濡染。

  由着王克臣的话,我不禁问自己,为什么读书人愿意接受读书报的“濡染”?梳理自己的切身感受,我认为主要是缘于它及时到位的文化观察、公正严谨的话语立场、自由生动的文体风格,总之,它以读书人为本,处处体现对读书人的体贴与照拂。譬如它的书讯,不仅有对书人书事的及时报道,而且还提炼出鲜明的观点;譬如它的文化叙事,不仅有历史的事件呈现,而且还有深刻的来路分析;譬如它的人物访谈,不仅有个性的私人言说,而且也有细致的文本分析;譬如它文坛的世界瞭望,不仅有他国的文学现象,而且还有本国的对照比较;譬如它的公案钩沉,不仅有一方的咄咄叙述,而且也有另一方的娓娓补充;譬如它的新书评介,不仅有理性的批评内涵,而且也有美文一般的动人笔法……种种文章,毫不八股,更不装腔作势,一切都来得亲切自然、生动活泼。这逼近了“书香”的本质,即时间深处的心灵“浸润”。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