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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神”汪曾祺(苏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26日10:52 来源:天津日报 苏 北

  先引汪曾祺的一段文字:

  抽烟的多,少,悠缓,猛烈;可以作为我的灵魂状态的记录。在一个艺术品之前,我常是大口大口地抽,深深地吸进去,浓烟弥满全肺,然后吹灭烛火似的撮着嘴唇吹出来。夹着烟的手指这时也满带表情。抽烟的样子最足以显示体内潜微的变化,最是自己容易发觉的。

  这篇文字写于上世纪40年代,题目叫《艺术家》。这颇似汪先生的自画像。它其实是汪曾祺的人生状态,他一生确也可以用“艺术家”来概括,他把生活当艺术,钟情和痴迷于一切美的事物。他自己说自己是“一个中国式的抒情的人道主义者”。前几年,黄裳有一篇写汪曾祺的长文《也说曾祺》,此文开篇就说,“曾祺的创作,不论采用何种形式,其终极精神所寄是‘诗’”。这实在是很有见地,以前似还没有人这么干脆直白地说过。

  记得15年前,汪先生去世时,他的家人为每位来送行的人发了一份汪先生的手稿复印件,那篇文章的题目就叫《活着真好呀!》,他的家人是理解他的。他实在是热爱生活、热爱美的。他是作家中少有的特别热爱世俗生活的人,他热爱一切劳动以及劳动所创造的美,包括饮食、风俗和一切生活中的艺术。

  黄裳说的没错,“他的一切,都是诗”。或者也可以说,他追求的一切,也是美。这结论,肯定也是没错的。汪先生曾在接受家乡电视台采访的一段视频中说:“我就是要写,我一定要把它写得很美,很健康,很有诗意。”(《关于〈受戒〉》)。这就是汪曾祺,在生活中他也是这个样子。对待生活他也是这样。朋友曾给我说过一个汪先生的趣事,说老头儿最后一次去云南,在昆明的那天,《大家》杂志的同事去看他,临别,他抓住作家海南的手久久不愿丢开。海南那么柔弱。柔弱就是一种美。老头儿这是对美的依恋呀!对人如此,对吃也是如此。所以他的关于吃,喜欢吃,喜欢写吃。其实也是美,是艺术之道。

  作家墨白与汪曾祺接触并不多,可他曾写过一个汪曾祺的形象我以为颇为神似。

  1989年秋,汪曾祺和林斤澜一行到合肥参加《清明》笔会。会前,安排作家游览合肥包河公园。临行前,汪先生手里拎着一个淡青色的布兜子。墨白问:汪老,准备买东西?汪先生说:预备。然后把布兜子装进半旧的夹克衫里,带子露在外边,一走一摆,有几丝灰发散落在他的额前,他就用他那长了老人斑的手拢一拢。

  这个形象也大致是汪曾祺晚年在蒲黄榆和虎坊桥两个居所周边的菜场的形象。墨白写得很准确,这个老头儿就是这个样子。

  汪曾祺自己也说过:一次到菜场买牛肉,见一个中年妇女排在他的前面。轮到她了,她问卖牛肉的:牛肉怎么做?老头很奇怪:不会做,怎么还买?于是毛遂自荐,给人家讲解了一通牛肉的做法,从清炖、红烧、咖喱牛肉,直讲到广东的蚝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和干煸牛肉丝(见《吃食与文学》)。

  汪先生对吃是饶有兴趣的。他生前编过的仅有的一本书《知味集》,就是关于吃。他亲自写了征稿小启,寄给朋友。给这本文集写稿的有王蒙、王世襄、车幅、邓友梅、苏叔阳、吴祖光、林斤澜、铁凝、舒婷和新凤霞等48位作家。这本《知味集》由中外文化出版公司于1990年出版,也只印了3000册。可老头子的征稿小启,可真是下了功夫去写的:

  浙中清馋,无过张岱,白下老饕,端让随园。 中国是一个很讲究吃的国家,文人很多都爱吃,会吃,吃得很精;不但会吃,而且善于谈吃。……现在把谈吃的文章集中成一本,想当有趣。凡不厌精细的作家,盍兴乎来,八大菜系、四方小吃、生猛海鲜、新摘园蔬,暨酸豆汁、臭千张,皆可一谈。或小市烹鲜,欣逢多年之故友;佛院烧笋,偶得半日之清闲。婉转亲切,意不在吃,而与吃有关者,何妨一记?作家中不乏烹调高手,卷袖入厨,嗟咄立办;颜色饶有画意,滋味别出酸咸;黄州猪肉、宋嫂鱼羹,不能望其项背。凡有独得之秘者,倘能公之于世,传之久远则所望也。道路阻隔,无由面请,谨奉牍以闻,此启。

  在征稿小启之后,又写了足足有两千字的一个后记,历数中国菜的渊源和历史,足可见他对吃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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