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是杯子和杯子说话,是杯子和人说话。”一个不能说话的女孩借助笔在纸上讲给我听。
这句话和女孩悠然的神色仿佛山泉在我眼前。
孩子与万物的相融和平等总是那么天经地义。
这就是一个儿童的生命世界。它的关键点不是谁跟谁说话,而是反映在儿童心灵上的彼此的感应和兼容,是各自独立的生命力的发射和精神的共同呈现。
戴臻的作品时常让我感受到这样的状态。
他笔下的形象:木偶、老熊、长发先生、撑杆跳高冠军、袋鼠、楼梯、书橱等,宇宙空间所有的一切思想着,行动着,与生俱来,自然而然地交集,融合、对立,包括逗乐、吵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而毫无突兀之感;充满了奇异的光彩,却一点儿不让人感到离谱。
比如短篇童话《穿靴子的小竹子》开头,写美人小竹子出场:“笃、笃、笃、笃,一根小竹子在大街上走”;《鼻子》 中写大象的鼻子遇到麻烦,因为家里添了宝宝,房子太小,这个当爸爸的大象晚上睡觉时只能把鼻子放到大街上,于是着凉伤风了,又让小偷有机会进门拿走好吃的东西,还在清晨引起交通堵塞;《老袋鼠和它的狗》中,爱捡东西的老袋鼠乐此不疲地往皮口袋里塞东西;《我爱我家》中破楼梯、屋顶、书橱、老自行车的故事;《远洋巨轮到我家》中“不起眼的小人物”自述:“我还是老样子,一天要笑上二十回。”……
比如中篇童话 《小咕噜大闹香香甜甜山》,一百零八号大楼里一百零八户人家共一百零八个名字同为小咕噜的孩子涌出一百零八号大楼,一阵巨大的风将他们带到“美丽而奇特的大山”旁,贪吃的他们发现,眼前的东西全部是香香甜甜的,石头、树叶都可以吃,他们还发现了一条奶油巧克力小路、一条牛奶小溪,小溪旁的花朵全部是糖果……
这些情节,这些细节,包括叙述的姿态,语言节奏,思想空间,文本所呈现的韵味和情感,构成的是一个四处飞扬着童真和童趣的奇幻园,是一个童真和童趣以本色状态散发神采的奇幻园。
作者对于童年心态的把握和表达令人惊叹。
他的叙述感有安徒生的风范,但这些又全然是戴臻式的,承载着他特有的气质和呼吸。从一篇篇作品中,可以看到这个人平静的生活态度,以及平凡所创造的绚烂烟花———烟花在空中闪耀,快乐的是燃放的人,也是观赏的人。我想戴臻和安徒生相像的是:他们的内心装着完整的“孩子”,这是他们面对童话的基点,他们与“童话”形影相随。
在童话集《狗熊跳舞我拉琴》一书末尾,附录了一篇关于“城市童话”的对谈,其中提及童话所具有的悲凉、讽刺、人的追求丧失等内涵。显然,从成人阅读的角度一眼能看到戴臻童话的内容与成人的生活相关联,成年人轻易就会从中读出社会的普遍问题和深刻的含义。但是,我们也可看到作者不是借助儿童化来担负厚重和深奥———这样一层内涵的呈现:在文本叙述中,作者遵循的是儿童游戏的规则———正是儿童的秩序,恰恰反衬出了成人社会里司空见惯的一些无序无厘头奇形怪状和小儿科。
蒙台梭利曾说儿童是“生活在成年人”的环境中;人类世界“只有一个成人世界”。社会是成人的,但是就像大石头无法阻碍种子发芽一样,任何东西妨碍不了儿童强大的生命力,在戴臻的奇幻园里,孩子就活跃在自身心灵建立的世界中。
他的童话创作,儿童读儿童的故事;少年读到少年的乐趣;成人读出成人的意味———在这里面,不变的是童话的趣味和色彩,永恒的是美妙的童年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