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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劳动者的赞美诗——记我的朋友黄礼孩(申霞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1月26日11:06 来源:南方日报 申霞艳

  我要用尽全力才能忍住不写下“我的朋友黄礼孩”这样的仿标题。实际上,在聚会聊天时,我们经常将这句话当成口头禅,也设想以后可以做一本这个标题的集子,作者将会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礼孩是这样的人,你嬉笑、嘲讽、打击,他都不愤怒、不烦躁。他就那样淡淡一笑,自得、超脱、天真。不要说诗人、朋友,就是餐馆里服务的小妹也喜欢礼孩,随意地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跟他一起吃过那么多次饭,他没有对服务员高声过,更不要说训斥了。往往是在这些生活的细节中,我们看到一个人内部的光辉。

  在他的办公室,我们度过很多温馨的时光,吃过他泡的茶、倒的酒、劈的菠萝、微波的木薯……他总是那样默默地干活。洗杯子、收拾垃圾跟写诗、赶专栏、回答记者的提问没什么两样,任我们在旁边高谈阔论,他仍可专注精神干活。有时,我们为看了一夜烂电影而喋喋不休地骂骂咧咧,他也笑笑。第二次再去,他挑出自己看过的电影来推荐,无一例外都是很棒的。《天堂电影院》、《一次别离》等等都是在礼孩的工作室看的。

  2014年1月1日,“光芒涌入”新年诗会在广州图书馆举办,这是一次“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诗歌雅集,是礼孩送给广州的新年礼物。虽说天公作美,但要站在两旁听完近3个小时的诗歌朗诵,也实在不容易。但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几乎没有人中途离开,倒是越来越多外人加入,越是站着的青年男女越是专注,他们珍惜这纯粹精神性的一刻。当时讨论要搞露天诗歌朗诵会的时候,我们这群女性都反对,理由是精神不能战胜肉身的倦怠,我们怕冷、我们站立的时间极限只有一个钟、这是一个诗歌小众化的时代……礼孩听着,并不反驳,那样温柔憨厚地笑着,说也许天气好呢?他没有管天气,只管埋头干活。上天厚爱这样的孩子,印象中礼孩的活动从来没有碰到坏天气。

  在刚刚转身的2013年,礼孩在时代外滩举办了《诗歌与人》的颁奖典礼,这一次,礼孩赠送给时代外滩一个高达两米多的雕塑。我记得在颁奖仪式之前有一个雕塑落成典礼,那天也是艳阳高照。在悠扬的歌声中,天使展翅。那一刻,我感到纯净、美好、神性。这次颁奖典礼,礼孩探索了一个新的活动模式,就是启用专业导演——朋友文瑜,启用非专业主持——朋友刘炜茗和魏微,还有的创新是现代舞的无间隔融入。

  后来,在黄永玉的《我的文学行当》展览时段,礼孩又在陈家祠举办了一次小型的黄永玉作品朗诵会,是朋友谢有顺主持的。我用湖南话朗诵了一首小诗。用方言朗诵诗歌当然不是新鲜事,新的是我可从来没有朗诵过。礼孩有那样的感召能力,他的信任会给你无穷的力量。事后听说黄永玉对这次朗诵会很满意,而先前在上海展览时主办方已经举办过一次非常专业、名人云集的朗诵会。

  新年诗会启动的时候,礼孩提出活动要国际化。我当时有点迟疑,因为这些年很多活动喜欢使用国际、全球这样宏大的词语,不过是在港、澳请了个把人或者恰好有个汉学家在中国路过客串了一把,活动就成了国际化。我对这种噱头充满警惕。但礼孩打消了我的疑虑,首先是要请英语主持,我推荐了自己的一个学生,一是节约经费,二是给学生舞台。没想到礼孩真的同意了,他相信每个人都有惊人的潜能,让炜茗这位老主持带着也叫人放心。更让人惊奇的是他不知从哪里找出那么多把中国话说得那么地道的老外来。尤其是顾爱玲,要不是在现场,谁也不能相信她是个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她的名字、她的声音、她对汉语诗歌的领悟都让人觉得是个纯粹的中国人,她已经有中国化的心灵。我跟身边的朋友说,光凭这一点就证明广州的确是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我们从事与汉语相关的工作者也因此而荣耀,一种汉语之美的纯净的荣耀。

  这次诗歌朗诵会还有一个特别的小惊喜是现场作沙画。我一直看到右边有个女孩的双手十分忙碌,还以为是在弹某种乐器,后来才发现她在根据每一首诗的诗意现场绘制沙画。这边有现代舞穿插。美极了,可惜转瞬即逝,像海市蜃楼。难道不是所有的美都是转瞬即逝的么?

  像电影导演贾樟柯一样用很少的经费拍影响深远的电影一样,礼孩用很少的资金办很诗意的事情。在很多活动动辄耗资几百万的时代,礼孩却在默默地做着公益事业,他躲在幕后,毫不张扬,埋头苦干。虽然做过那么多活动,礼孩至今也没有学会跟别人讨价还价,他习惯的是实干,让美显现。而这正是最典型的广东精神。

  要特别一提的是12月中下旬,礼孩的老父亲过世,活动正在紧锣密鼓地策划中,礼孩不得不接受这个晴天霹雳。得知消息的时候,我的父亲正在住院,我心里乱极了,常常背过脸就一脸泪水,为礼孩,为我自己,也为天下所有的父亲和孩子。这是人类的宿命,我们都将不断地失去至亲和至爱。

  搞完丧事礼孩就回来了,胡子拉杂,一脸憔悴。我们聚在一起,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这不是言辞可以安慰得了的。我们回避着最沉重的话题,怀着巨大的痛谈着诗歌朗诵会的事。礼孩深爱着他的小苏村,他带着他的小苏村远行,也常常将朋友带回他的村庄去。但谈起故乡,他随口说:父母就是故乡。礼孩的母亲早早故去,如今,他的老父亲也走了。这种悲痛就像一棵树突然被连根拔起裸露着经受暴风骤雨,这种无法表达的痛会在暗夜辗转时突如其来,也会在人流拥挤的时候如风袭来,这是任何忙碌、成功和快乐也不能完全驱除的痛苦。我不知道礼孩如何担负这种痛,但我知道,正如“光芒涌入”这个标题,礼孩一定也感到神与他在一起,护佑他,给他力量和希望。也许,在低头写下光芒的一刹那,他也看到远在天国的父亲。这场朗诵会的成功也有礼孩父亲传递给他的力量。礼孩的朴实、真诚、正直是从血液中来的,名声、利益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从1999年开始办民刊《诗歌与人》,没有任何资助就干上了。后又与朋友一起办《中西诗歌》;每年要帮朋友做几十本诗集;他自己设计封面、宣传册;还要搞颁奖活动和诗歌朗诵会。即便干了这么多活儿,他也没有放下他的诗歌和专栏。哪怕是我们在他工作室看电影的时候,他也在坚持写作。如果只能在编辑家、诗人、策划总监、艺术设计等诸多身份中选择一样,他一定还是当诗人。诗歌是他生命深处的神灵。在诗歌创作中,他真正感受到光芒涌入的喜悦,在诗歌事业中,他感到了神的恩典和实在。正是诗让他平凡地安居此刻,让他在闹市中依然眺望故乡海岸的地平线。

  礼孩的诗歌朗诵会形式多样,具有极大的开阔性和包容性,融音乐、诗歌、现代舞、美术于一体。而真正使他的朋友圈凝聚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创造精神。这也是诗歌、艺术超越现世永远屹立的根本。还记得2013年12月30日夜里,我们去现场彩排,导演文瑜正在吃着盒饭,连喝的水也没有;两位主持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场地排练。我蹲下来,当听众。此刻,我知道礼孩的感染力。

  我们会记住2014年元旦,因为礼孩,因为诗歌,因为信仰,我们曾经相聚于广州图书馆,过了一个无比美好的夜晚,也为广州开启诗意、神性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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