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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凯:“字思维”与他的诗歌创作(耿艳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6日11:22 来源:甘肃日报 耿艳艳

  高凯的诗歌具有家乡陇东原汁原味的乡土气息,因其质朴、亲切而又富有哲理意味,而具有一种直击人心的感人力量。在诗歌创作的过程中,高凯善于就某些字、词生发联想、结构诗歌。

  “字思维”与诗意的形成

  所谓“字思维”,可以简单地理解为汉字在它的发明创制以及意义形成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一种思维方式。在高凯的诗歌里,可以明显地找到这种“字思维”或“汉字思维”留下的思维痕迹,构成了他诗歌艺术的一个重要侧面。高凯总是善于以字词作为生发联想的契机,由此产生连绵不断的诗意。他那首被人们广泛征引的诗歌《村小:生字课》,堪称诗人运用“字思维”进行创作的一个典范。

  整首诗没有情境的描摹,也没有细节的描述,并且也没有客观的评说,而是通过几个简简单单的“生字”, 经由“字思维”的诗意联想,一个个血肉丰满、性情活泼的“调皮蛋”们,一张张面庞如花朵的孩子们,就一一浮现在我们眼前。而且,透过诗歌文本,我们还看到了孩子们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他们渴望心灵飞翔的精神追求,看到了严父慈母般对孩子们进行精神指引的老师形象。短短的一首小诗,仅仅通过“蛋”“花”“黑”“外”“飞”等五个小小的汉字,就完美地呈现出了一个积极向上、童趣盎然、色彩斑斓的儿童世界。这正是“字思维”的好处:一个汉字,就是一团火焰,它发出的光芒,既可以把外部的世界照亮,又可以把人的内心照亮。

  高凯的一些诗歌,是由具体事物的命名展开联想的,比如,他写了许多有关地名的诗歌,如《高家岭》《高家壕壕》《生我的那个小山村》等,在这类诗歌里,既融入了诗人浓浓的乡情乃至乡愁,又体现出他个人一以贯之的生命寻根意识。他还有一些诗歌,善于通过一个动作来展开诗意,如《信天游》中的“胡唱”,《蜜蜂之歌》中的“飞来飞去”,《看见》一诗中的“看见”,等等。有时他用某人的一句话来进行铺陈,如《你真的坏》中的“你真的坏”,《寡妇》中的“人家的男人不在了”等。有时,他还围绕某个数字,一层一层荡开思绪,如《回家》一诗,就是围绕着数字“三”展开的:三天后找到家门的小猪、丢失了三个月的驴子、三年后才找到家的黑狗,与三十年没有回家的自己相比,一种由热爱而生的对家乡、对故土的愧疚乃至忏悔之心,跃然纸上。其他如在他的长诗《先考先妣》中,他用“咳嗽”串联起父亲的形象,而用“小脚”来叙写母亲的形象;在《老爱指桑骂槐的母亲》里,当我们全都酣睡的时候,母亲“指桑骂槐”地说:“吃 吃/光知道吃光知道睡吃了睡睡了吃/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而当我们都开始忙碌的时候,母亲则又“指桑骂槐”地说:“乖乖们 好好吃 都给我好好吃”,一个辛劳持家、望子成龙的母亲形象,呼之欲出。正如石虎指出的:“一个文字就是一个小宇宙”,高凯在他的许多诗歌里,为我们开启了一个极其丰富芜杂、广阔深厚的意义空间,经过诗人刻意营构的某个文字,就成为打开整首诗歌的一扇窗户、一扇门、一把钥匙,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

  “字思维”与诗歌的绘画美    

  高凯重视由事物形象而引起的各种语感效果,比如,在《雪中》一诗中,借助“雪花”和“乌鸦”的形象和色彩,诗人展开了对画面场景的描摹:“窗外几朵雪花/几只乌鸦”“乌鸦越飞越黑/雪花越飞越白越飞越白”,直到最后,“窗外 一张宣纸/几滴墨汁”,唤起黑白分明的醒目的视觉效果。诗歌的整个结构过程,也就是一幅画面的完成过程。再如,《雪地上》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三只乌鸦/合伙把自己涂在门前的雪地上”“而且  涂上了又擦去/擦去了又涂上  东一笔/西一笔”,不但充满诗情画意,而且动感十足。尤其是他的《陇上》一诗,以“陇”的字形作为联想的契机,营构了一幅浑然天成的图画:“一点 是旭日/一横 是阳关大道/一竖 是炊烟/一撇一捺 是城墩上站着的一个人儿/正在回头的黄河/一弯钩 又一弯钩”。

  在高凯的诗歌中,这种画面既有静态的写生,又有动态的状写,有时又是动静结合、虚实相生的情境。比如《喜鹊》一诗,从站在树梢头的喜鹊,到窗花剪纸里的喜鹊,从流动的情景到凝固的图画,一幅吉庆祥和、富有民间趣味的喜鹊图跃然纸上。这类画面,由于有了表达主题的核心词语的在场,表现得既饶有兴味,又发人深思。

  “字思维”与诗美空间的开拓    

  可以看出,“字思维”方式的运用,极大地开拓了高凯诗歌的诗美空间,成为他诗歌艺术建构中获得成功的卓有成效的形式之一。

  首先,“字思维”有利于对诗歌意象的创造。意象的创造和意境的营构,是诗歌创作的两个大的要素,是诗人们苦心孤诣所致力的领域。在诗歌意象的创造上,高凯也成功运用了“字思维”的思维方式。比如,在他的《陇东民歌》组诗里,他用赞美和悲悯的情怀来叙写旧时代的妇女,并且独具匠心运用“门槛”的意象,使之成为当时妇女命运的一个象征:“一个低低的门槛/遮暗了女人的一生”(《屋里人》)。于是,跨越这道“门槛”,也就成为妇女解放的一个隐喻:“挡腿的不就是一个/先人的门槛么/再高也要跳过去”(《离婚》),所有这些,都体现出诗人对生活的细致观察和独特思考,熔铸了他的人生智慧和诗学修养。

  其次,运用“字思维”的诗意创造方式,可以避免大而无当的空洞抒情,增强诗歌的叙事性,还可以利用字与字、词与词的组合,创造出一个意义充实丰盈而又内部相互关联、彼此应和的诗歌意境。包括前述《村小:生字课》《陇上》等诗歌,都因为“字思维”的妥切运用,而显得既不流于空泛,而又意境优美,成为不折不扣的优秀诗篇。

  最后,值得指出的是,在运用“字思维”的过程中,如果一味生发联想,而缺乏对诗歌表达进一步的升华和对诗歌主题的进一步提升,那么,这种思维方式容易陷入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成为漫无目的的文字堆砌,这类弊病,在当下的诗歌写作中是屡见不鲜的。可贵的是,高凯的诗歌没有落入这种语词的陷阱,体现出他在诗歌创作上严肃不苟的艺术精神,以及他在诗艺上不懈的探索,在一个日益对诗歌失去信仰的时代,这种艺术精神和诗艺探索,无疑具有不容低估的价值和意义。

  高凯:1963年生,甘肃合水人,当代诗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甘肃省领军人才和甘肃省优秀专家,现任甘肃省文学院院长。出版诗集《想起那人》《心灵的乡村》《纸茫茫》和《乡愁时代》《高凯童诗选》等。作品曾获第五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甘肃省文艺突出贡献奖、首届闻一多诗歌大奖、《芳草》汉语诗歌双年十佳、《作品》杂志第十二届“作品奖”和《西北军事文学》首届优秀诗人奖等众多奖项。诗歌《村小:生字课》选入大学教材,《幸存者》被选入2013年全国高考语文试题(浙江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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