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网>> 评论 >> 正文

依偎月光,拥抱火炬——悼念诗人韩作荣(张同吾)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18日09:55 来源:中国艺术报 张同吾

  作荣的溘然长逝,就像一株挺拔的大树骤然倾倒,就像一颗明亮的星辰骤然陨落,让所有的文朋诗友惊惑不已,他们纷纷打电话询问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作为亲历者,就尤感到如恶梦般的惊魂摄魄,就尤感叹生命的脆弱和命运难违的不确定性。我与作荣同住在潘家园中国作协宿舍楼,前天,即11月10日晚我约司机小高于翌日上午送我至协和医院,例行就诊并领取常规药,小高说韩老师也去,于是11日上午8时我俩同车前往。途中我问他怎么不舒服,他说感冒,夜里咳嗽难耐,前后胸疼痛。他坐在副驾驶座位,我从后面窥见他的确很虚弱,仿佛难以支撑,尽管如此我并未感到会有什么危险。到了卫干门诊我俩各自分别就诊,待我走出诊室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由小高推着去急诊室,这时我便有些惊讶,以他倔强的性格,倘能支撑是不会坐轮椅的。10: 30我到急诊室看他正坐在那里输液,他告诉我是心脏微梗,我就放心了。他原计划两天后于13日出访南美,我说你千万别去了,病在国外怎么办?他说不去了,但挺遗憾的。是啊,巴西、智利和阿根廷都是一片奇异的土地,都是种植诗歌和生长诗歌的地方,以他的灵性和才情,在那里一定会爆发灵感创作一批深邃而美妙的诗篇。我说不遗憾,以后还有机会的。他默然。我说输完液让车子送你回家好好休息,我“打的”走,晚上去看你。晚八点我敲他家门,无人应,便生疑云了,打电话询问方知他已入ICU监护室,病情何时转危我则不知,拟明晨再去探望。翌日凌晨天色未明便传来噩耗,说他走了,真如迅雷惊梦,我和妻子都从床上猛然坐起,木然呆然不知所以了。

  韩作荣是当代杰出诗人,他于1947年12月16日生于黑龙江省海伦县,再过一个月便是他67岁生日。他1969年参军,在部队已显露出文学才华。1977年转业后在《诗刊》任编辑,后调《人民文学》杂志社先后任编辑、编辑部主任、副主编、常务副主编、主编。他曾出版《万山军号鸣》 《北方抒情诗》 《静静的白桦林》 《爱的花环》 《雪季·梦与情歌》 《裸体》 《纸上的风景》 《玻璃花瓶》 《瞬间的野菊》《六角的雪花》 《少女和紫丁香》等多部诗集。《韩作荣自选诗》荣获首届“鲁迅文学奖·诗歌奖” 。他视诗歌如宗教般的圣洁,用全部心血乃至生命投入诗歌创作。他说:“诗是用语言搭一座房子,让灵魂在里面居住,可离开肉体的灵魂大概是鬼魂了,因而语言中需要有血液的搏动和肌肤气息,需要鲜活、勃勃的生机和气的流动” 。他的诗便是这样,从上世纪80年代始,便逐渐形成了鲜明的艺术风格和独特的审美个性,可以说是细致入微的心弦震颤和入魂入骨的生命体验。他眼中的花鸟虫鱼、微雨暖雪、山岳河流都有鲜活的生命,并时时与自己相交融,他的早期作品往往更清纯、更雅静,在清纯雅静中流溢着生命气息,如在《依偎月光》中写:“月光从枝条间漏下来/与白炽的灯火纠结/悄然在黑的微粒中消失/将绷紧的神经折毁/吸吮乳白的气息” ,这时他感觉到“光波在草尖颤跃/月影中已传来伐桂的斧声/枕着月光,卧于草坪的静谧/月的缺憾在我的手中圆满/清虚的梦幻,光屑四溢/连同一顶麦秸的草帽编织的脸庞” 。我们可以感到在这种脉脉温情里,含容着多么深挚的热爱生命之情。在他病逝的前一天,我正用毛笔在宣纸上书写他一首更早期的诗《听音乐演奏会》 :“寂静,继而是气流的震颤, /清新的乐声, /虚幻,似可触摸/充实,却如空腾的雾气。//声音,是有颜色的吗?/谱架上,音符该爆出绿芽, /或许是一群雏鸟, /沿着圆孔、丝弦、键盘和手指/跃入空中翻飞//剧场的人,都变成一株株树了, /脚下,是叮咚的溪水, /一声声啾啁,鸟儿/隐在哪片绿荫?//乐声中,消失了我。/在那绿丛的幽径, /有我的梦幻、爱和童年……”他让感觉和嗅觉,听觉和视觉相交融相变幻,让主观与客观、具体与抽象相交融相依偎,构成一幅真实而虚幻的生命图像。我书写他的诗缘起于一次文化创意,时尚集团董事长、诗人刘江对我说:既然诗书同源,我们应使诗书合璧,您既是诗评家又是书法家,我请您精选自“五四”至今百位名家的百首短章,由您亲书《中国新诗百年精粹》 ,以豪华版限量发行,使诗学价值、书法价值、美学价值、文献价值、收藏价值集于一体。受他启迪和鼓舞,我便书写了韩作荣的这篇精致短章,与郭沫若、胡适、徐志摩、戴望舒、艾青、穆旦等99位名家名作一起构筑了中国百年新诗的壮美画廊。

  韩作荣的近年诗作,具有更加宏大的精神视野和宏奥的哲学思辨,但不是明喻和解说,不是警句和格言,而是奇崛的意象群落仿佛从天而降,让人随之飘上七彩天庭,随之坠入无底渊薮,让人恍兮悟兮似解非解,这样就拓展了诗意空间,让智者二度开掘潜在的智能,去探究未知的奥秘。同时,韩作荣又是一位学养深厚且又有犀利见解的诗歌理论家,他的《感觉·智慧与诗》 《诗歌讲稿》等著述,以别开生面的切入角度,揭示了诗的本质与审美特征,诚如《诗歌讲稿·编者提要》所言:“他对中外诗歌几十年锲而不舍的研读与思索,他对当代汉语诗歌的识见、遴选和推介,对大批青年诗人的发现与扶植,他对诗歌教育与普及所做的大量演讲,体现了一种虔诚、深入且宽阔的诗人风范与境界,奠定了自己在诗坛不容忽视的地位。 ”

  我与作荣相识三十年,同在诗界徜徉,同出任各种评委,同出席各种诗会,可谓相知甚深。他是一个性格倔强、不流俗不媚俗的人;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是一个潇洒自由、我行我素的人;是一个坚守原则一丝不苟的人;是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是一个多情重义的人。他当编辑、当评委取舍不徇私情、六亲不认,同时他又是嫉恶如仇、不遮不掩的人。诚如他在《自画像》中所言:“自然,我也是高傲的/我的骨头坚硬,可以碎裂、绝不弯曲/我肮脏的血肉,宁可交给火炬/也不留给蛆虫” 。正因如此,可以说他的一生既依偎月光,又拥抱火焰,如今,他带着凤凰涅槃的神采飞向远天,将把他的神采永远定格于怀念他的人心中。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