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光年：“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袁鹰)

　　我同许多同志一样，最初知道光年同志，是唱由光未然(张光年的笔名，编者注)作词的歌曲，感受到他激情豪迈的诗人气质。 《五月的鲜花》诞生在伟大的“一二·九”年代，它立刻为上世纪三十年代青年喜爱，同《义勇军进行曲》 《松花江上》 《毕业歌》一起，成为鼓舞千千万万青年人奋起投入抗日救亡的号角。我自己青年时代生活在上海，唱《五月的鲜花》比较早，听到《黄河大合唱》却要比延安和大后方迟两三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党领导的学生运动蓬勃兴起，大小集会上都爱唱歌，那时已经不满足于唱《毕业歌》 《松花江上》这类歌曲， 《黄河大合唱》很快就在学生中传开。我现在还记得1947年秋夜的一场演出，复旦大学学生举行了一场民歌演唱晚会，最后一个节目就是《黄河大合唱》 ，指挥司徒汉特地穿一身农民服装，站在搬到舞台上的两块砖头上执棒，从《黄河船夫曲》直到《怒吼吧，黄河》 ，八支歌全部唱完，激昂的歌声在夜空中久久回响。散会后已是深夜，复旦同学们都各自回宿舍，校门外的公共汽车下班了，我一个人从复旦大学沿江湾路一直走到虹口住处。一边走，一边反复低声哼着《黄水谣》 《黄河怨》和《保卫黄河》 。路上除了卡车来往外，很少行人。这情景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光年同志晚年，有一次在他家里说起此事，引起他和夫人黄叶绿同志大笑一阵。光年还套用一句鲁迅的诗问我：“你现在可有豪情似旧时？ ”我对他说：“旧时豪情似乎还有，但是现在像《五月的鲜花》 《黄河大合唱》那样能鼓舞人们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好歌确实不多了。 ”

　　祸国殃民的十年动乱结束后，作协作为“文革”重灾区之一，同多灾多难的民族一起迎来新的历史时期。从七十年代后期到八十年代中叶，光年同志受中央委托，担负起重整作协的重任，同陈荒煤、冯牧、李季等同志一起，积极执行党中央解放思想，拨乱反正的方针路线，在那些年时而晴空万里、时而多云转阴、时而冷雨飕飕的气候下，稳妥地掌舵破浪前行，排除种种干扰，努力打开新局面，重整作家队伍，恢复和创办各种期刊，组织多项文学评奖，奖励文学新军。有几年我参加作协书记处工作，看到光年和党组其他同志每天在文化部大院地震棚的办公室里勤勤恳恳、夜以继日地工作，辛苦而又愉快。短短几年工夫，文学界出现一片蓬蓬勃勃的局面，出现一大批引人注目的好作品，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也一再受到邓小平、胡耀邦等中央领导人的肯定和表扬。

　　1984年底举行的作协第四次代表大会上，光年同志作了一个很鼓舞人心的工作报告，贯彻党中央指示，呼吁贯彻双百方针，倡导创作自由，促进文学事业进一步繁荣。那次大会开得气氛热烈，生动活泼，心情舒畅，被作家们誉为“第二次春天” 。会后我有机会去上海看望未能来京参加大会的巴金老人，他也十分高兴。选举新一届理事会时，光年同志得票仅次于巴金主席，表明他得到广大作家的尊敬和信任。光年同志出版他最后一本书时，也用“回春”二字作书名。1985年下半年，他还没有从作协离任的时候，又受胡耀邦同志和习仲勋同志委托，决定在刚刚恢复的作家出版社出版由顾骧同志编的《周扬近作》 ，收进周扬同志两年前为纪念马克思诞辰一百周年所作的《关于马克思主义几个理论问题的探讨》那篇后来引起无理责难的重要文章，等于是为周扬同志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平了反，而且也是一项重要的拨乱反正。说到这里，我想顺便向中国现代文学馆提个建议：休息室墙上悬挂了五四到现代对文学事业有过重大贡献的前辈作家照片，从胡适、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冰心直到沈从文，共十三位，但是唯独缺少周扬和张光年，不能不说是一个重要的遗漏。

　　八十年代中期是光年同志晚年生命史上的又一个亮点，如同几十年前《黄河大合唱》最后的高潮。他的品德，他的精神，将会在长久的时日里鼓舞和激励我们前进，去面对和迎接新的挑战。借用《黄河颂》最后所唱的：“我们祖国的英雄儿女，将要学习你的榜样，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