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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浪漫的美丽诗性(孟庆龙)

——樊继承小说集《相忘江湖》序评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13日11:52 来源:中国作家网 孟庆龙

  在我的人生历程中,我一直认为秋天是最美的风景。农民的劳作会在秋天收获最为纯净朴实的粮食谷物,以养育着我们人类的生命,让我们享受着上帝创造的伟大;秋天的天空湛蓝而明朗,白云飘动,微风习习,山水景色宜人,总为喜爱的世人掠来诗意唯美之境,令人陶冶与欣慰,让我们体味着上帝创造的伟大;秋天伴随着我们的阅历与奋斗,为我们喜爱的人生事业也同样会拥有着无限生命力的收获,注入我们的人生体验与思考,完美我们的勇气与喜乐,让我们感悟着上帝创造的伟大……因而,秋天,也为我的生活同样增添了不尽的喜悦与人生的收获。

  去年的金秋,老友莫言喜获了诺贝尔文学奖,助添我完成了36000余字的文学评论《莫言,一路风景走向诺贝尔》和《高粱红了·莫言水墨造像》的国画创作;今年的金秋,同样的喜悦依然摆在了我的面前——曾经朝夕相处并“狼狈为奸”于文学探索十余年的战友樊继承为我发来了他几乎是在三年之内呕心沥血创作完成的20部(篇)中短篇小说集《相忘江湖》的书稿,并嘱咐我为其作序。我当然异常激动,不是因为作序,而是激动继承的小说终于在他人生50岁的年轮上,为自己的辛苦与奋斗留下了人生最美好的一份纪念。继承说:“小说都是这三两年写成的,以前发表的就没有收进来。你先看看感觉,如果还行,就给我作个序吧,也算是我们俩之间人生最好的纪念。诗集也整理了200多首,定名为《冬天一只飞翔的蝴蝶》,与王耀东老师通了话,请他作序。”这是继承天命之年做出的决定,也是让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的决定。我写与不写,看与不看,都是要完成继承对于我的命题作文的。尽管我知道这是一个大的工程,尽管我还知道我的工作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但是,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读不写继承给我的这个命题作文。毕竟,继承与我,我与继承之间的感情,不是一两句话能够数尽的,也不是人生的很多友情都能与之相比的。更是超越了一母同胞般的亲情所在的。这样的情感,在我十余年的军旅人生中的知己,也唯有继承一个。乃至成为我亲情记挂之外,唯一的一个。我不为继承的小说集作序,情以何堪?

  继承与我是30多年的战友。从一个车皮由苏北的邳州乡村到沂蒙山区的当兵之初,到后来一起被调到军里的招待所工作,我与继承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直到他回苏北故土工作,我留在了当兵的城市。而在潍坊的十多年间,除了工作之外,我们共同的爱好就是一起写诗,写小说,研究文学。酸甜苦辣,均留在了各自青春的梦里。为一句诗歌的句子,我们可以反复探讨;为一个小说的人物与细节,我们可以反复地琢磨推敲,一切的一切喜乐犹在眼前。王耀东先生是一位国内富有影响的诗人和作家,作为文学初梦的启蒙老师,我们不仅都不同程度地得到了他的引导,而且他也成为了我们人生友情的莫逆之交,继承的诗集由他作序,自然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生纪念。因为,在他的辅佐之下,我们才得以一个个地在后来步入了文坛,并相继有了小说与诗歌的收获。至今,我依然忘不了上世纪90年代初我与继承相继步入文坛,作品发表于《山东文学》、《时代文学》等刊物的情景。继承的小说《刘老爷》初次刊载于《山东文学》后不久即被《新华文摘》和《小小说选刊》同时转载,我的小说也相继在国内各种刊物亮相,只是我没有继承幸运,出手就得到了富有影响的选刊的垂青。记得当时,在这个不足2000字的刘老爷与耗子为伴寄托精神与取乐的小说中,阅读的意象质感与诗性之美是令我极其震撼的,这篇小说也为我留下了超越了继承小说一半文字的文学评论,并先后发表于《前卫文学》与《当代散文》。因为继承对于小说语言的诗意表述,对于故事的精巧构造,已经使得他在初入文坛便初露了大家的端倪,令人不可小视。此后,继承又相继发表了几个短篇,依然被山东文坛所看好,并引发了文友们的赞誉。但遗憾的是,不久,继承却回到了苏北故土。由于工作性质的所在和生存环境的改变,继承在文坛沉默了很久的时间没有出现。让我也曾经为他一时的淡出文坛,多了几分的惋惜。《山东文学》做过继承小说责任编辑的朋友也经常打电话与我谈起继承回苏北的可惜。大家的同感便是,继承如果留在山东,就凭他对于小说的诗性表现与构思故事的奇巧怪异,以及幽默、诙谐的个性化文风,一定会成为山东文坛一位了不起的小说大家。可惜,这位被看好的“山东小说大家”一时间却从朋友的视野消失了。直到2000年之后,我才重新开始有了阅读继承小说和诗歌的荣幸。这期间,他的文学创作的欲望也开始了第一次的飞跃与爆发,而且是一发而不可收的境地。有时给我寄来的是十篇八篇的手稿小说,有时是三十、二十首的诗歌。那时,我阅读着继承置身于乡土生活中走来的故事与诗歌,我真得再度被他的文风所震撼了,那是由衷的感动和快乐,为战友,也为我们一起追梦的日子。于是,也就相继把他的这些充满着诗意与张力的作品一一推荐给《山东文学》、《时代文学》、《齐鲁文学》等刊物的新朋友,大家处理得都很认真,发表的速度也令我震惊不已。有的是以“小说二题”同时推出,有的是以专辑的形式一次重点推出五六篇的小说。那几年,继承相继发表了《火炉》、《买车票的》、《淡忘》、《小芳》、《调味》、《意外》、《三颗黑豆》、《蜘蛛》、《游戏规则》等几十篇小说。这些作品构思巧妙,语言纯朴得犹如泉水的自然涌动,既充满哲思,又诙谐幽默,往往是千字或三五千字的篇幅,便把需要表现的每位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既浓缩了人生的况味,又让读者增加了阅读的厚重感。我记得当年曾有一位叫曲天文的读者,在报刊撰文评论继承当年发表的《火炉》时是这样赞誉的,他说:“写小说就应该像《火炉》的作者那样,如同一位狡黠的情人,想要告诉你心里话,不直白,不显露,话儿说得不多,又不把它说透,让你自个儿去猜测。作者是用遮掩来突出,用省略来增添,用鹅羽来撩拨读者的心尖儿,让我们痴心地寻味他笔下的奥妙,文中的真谛。”曲先生对继承小说充满着含蓄的论述,可谓再精到贴切不过了。

  从今年的初秋到金秋,我用了大约一个半月的周末分别阅读了继承发给我的《相忘江湖》小说集内所有的中短篇小说书稿。有的是反复阅读,有的是精细推敲。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依然被继承的这些小说强烈地震撼乃至有些儿不能自拔了——继承的小说除了个别篇章对于城乡的拓展外,大部分的小说依然都是写得乡土与民间的世相百态,小说的进入往往依然是从平凡小事为切入点,并让芸芸众生在他的笔下,总能自由穿梭,自然涌动;在艺术的表现手法上,既有阿Q式的幽默讽刺,也有清新淡雅的空灵、含蓄与诗性的隽永之美,总是趣味盎然,意境相融,意象多姿,带给读者以理性、个性、诗性的阅读感知。他的小说依然不随波逐流,面对时尚与多元化文学发展的今天,继承的小说依然在固守着一片纯净的民间沃土,并从中去发现和开拓着自我的表现欲望,去完美着自我的艺术感知和构造。他的小说既让我迷恋,也让我感动,更让我思考。思考那些儿我已经久久地失却了的新乡土生活感觉的时下,于是,他的小说就让我又有了沐浴春风一样的舒心与快慰。面对着他的这些小说,我不能不想,尽管我发表和出版的作品数量是多于继承的,我的写作也是多元化的(有小说、散文随笔、文艺评论与绘画),也不乏厚重和时代感的,但是从诗性的比较而言,继承的诸多作品,却是胜我一筹的。他的作品所彰显的幽默、风趣的语言特色,却让我的小说是与他的小说无可比性的。他的小说是诗性的,含蓄的,而我的小说语言的特色与之相比较,又显得往往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尤其是阅读完继承在几乎三年间所创作完成的全部中短篇小说集的书稿之后,我不仅看见了一位马克·吐温式的小说大家的崛起;我也看到了拉丁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马尔克斯的风采的延续;看到了川端康成与沈从文大师式的纯粹、诗性、唯美的一代个性大家的崛起;他让我还想到了老作家孙犁大师“杜鹃啼血”一样唯美的文学坚守;也看到了海明威独有的个性和激情所在……于是,更是在感动中,我便伴着激情给当代著名作家、画家、原中国文联党组副书记孟伟哉老人打了个电话,并祈盼着他能够为继承即将出版的小说集《相忘江湖》和诗集《冬天一只飞翔的蝴蝶》题写书名。但我没有料到的是,此时80岁高龄的孟老由于整理人民文学出版社为他行将出版的10卷本文集,已经累得在京城住进了医院。不过,当他问明我的电话想法之后,竟然还是欣然应许地说:“你应该好好帮帮你的战友樊继承,你把书名都发到我的手机上吧,待我过段时间出院就给题写,然后快递给你,不会误事的。”并再三让我一定放心,绝不会误事。结果,他还是坚持在住院的病榻前很快便为继承的两本书分别题写了书名,寄给了我。在既是师友又是本家兄长的孟老(我们同为亚圣后裔73代孙)面前,我也不得不感动得再三再四了——尤其是在收到题字的那一刻,莫名间涌动的情感似也是无以言说的。此后,我又专门为继承的小说集《相忘江湖》与诗集《冬天一只飞翔的蝴蝶》画了两幅能够作为封面或是插图之用的水墨国画《相忘江湖》与《冬天一只飞翔的蝴蝶》,并伴着阅读的感动与兴奋和图书策划人兼编辑的闫玲女士,广泛交流着小说的底色与亮点,并力求她在封面、内文、版式设计方面,也同样能够完美其小说集《相忘江湖》与诗集《冬天一只飞翔的蝴蝶》的底色与亮点,以便带给读者一个全新的阅读质感,哪怕我们的彻夜交流,一次次地打爆了电话。当然,激动并没有结束,此后,我又把继承的小说在阅读的过程中,分别选了一个中篇《残疾的村庄》和一个短篇《沦落成人》,伴着亢奋推荐给了《时代文学》和《风筝都》两刊,未料,两稿发表的速度之快也同样是惊人的——仅仅一个月,两家刊物便几乎是同时推出了继承的两个中短篇小说,可以说,这在当代作家中也是绝无仅有的。这也充分说明了继承小说的创作实力是不容忽视的,小说的质量是高的。他的作品,无论是编辑家与读者都是喜爱的。看到他的诗性的文风,幽默的语言,再度在文坛搅动起了水花与波澜,再度被文坛所熟知,所关注,我自然也是异常地兴奋和喜悦。毕竟,在一些当代作家渐渐伴随着生活的安逸与奢靡之下,远离了新农村的真实生活体验的今天,继承却依然靠着自我的坚守和人生的体验,泣血般地开拓出了一片苏北沃土的精美文学“大餐”——他那独具风采的小说亮色和个性化的语言特色,都让我不得不喟然于心,感动于情。

  阅读继承小说集中的每一部(篇)作品,我都深信不疑,读者诸君也一定会与我一样,感受多多的。如若这样的话,我在以下每个章节对于他的小说的逐一解构,也就显得无关痛痒了,大家读与不读这个“序评”,似也就在两可之间了。

  故事构造与叙事风格浪漫魔幻

  我们知道,但凡好的小说都是以故事引人的,而引人的故事又是靠着小说家所塑造的人物个性才走向成功的。阅读《相忘江湖》这部小说集的所有故事之后,继承的小说在叙事结构与表现手法上给我带来的思考,具体说来,他的小说所涵盖的主要有两个鲜明特色的归类——亦即浪漫的现实主义情怀与浪漫的魔幻现实主义情怀。两种情怀的展现,更多的则是体现在继承对于中外古今文学的阅读与吸收上,比如美国幽默文学大师马克·吐温,拉丁美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大师马尔克斯,日本唯美主义文学大师川端康成和中国的唯美主义文学大师沈从文,幽默唯美并举的一代名家汪曾祺等人的优秀作品,继承都能够潜移默化,为我所用,从而形成和完善了以自我独有的小说艺术创作个性标签与品味。这些感觉,自然是我在阅读继承所有小说的过程中,淡然之间,传递给我的信息。当然,有些作品两者相融的题材也是特色鲜明的。比如他的中篇《相忘江湖》、《残疾的村庄》、《向十八层地狱迈进》、《俺在天堂的幸福生活》与他的短篇《岛上的兔子》、《跳蚤》、《魔鬼游戏》、《幸运死亡》、《是死是活》等作品,有得体现出的则是纯粹浪漫的现实主义情怀,有得却又是浪漫的魔幻现实主义与浪漫的现实主义情怀两者柔和的精品。在这些精品中,继承既完美地写出了苦辣酸甜的民间人生的现实性,但也张扬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浪漫与虚幻的个性色彩,让作品的故事构造与叙事手法所蕴含的诗性、理性、个性等诸多方面,都体现出了一个小说家艺术手法多元的独特性的表现。

  在集子中的所有中篇小说中,阅读让我格外钟情的恐怕还是莫过于《相忘江湖》和《残疾的村庄》这两部中篇小说的叙事风格与故事结构了。我甚至在阅读中毫不怀疑地认为,这两部作品的诞生,绝不亚于几年来那些儿个别获得了“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而且在某些方面,我也毫不怀疑这两部中篇甚至已经远远地超越了那些所谓的获奖作品。在这两部中篇小说中,继承不仅融入了浪漫的现实主义情怀和浪漫的魔幻现实主义情怀,而且在写作这两个中篇的过程中,继承也由衷地开启了自我的幻象思维空间,并把生活的阅历、积淀、人生的思考,无不伴随着自我的理性思维和诗性的艺术表现,动静相宜,张弛有度,相得益彰地完美了自我的审美价值取向,富有张力地推动了这两部小说的诗意叙事手法。我甚至相信,如果继承放开自己的思路,那么《相忘江湖》和《残疾的村庄》,都是完全可以完美成两部充满诗意的、优秀的长篇小说的。可是,继承却很注意删繁就简他笔下的文字,并已分别4万字左右的篇幅,便完成了他写作小说以来作为一位纯文学小说家的人生梦想。是的,发表与获奖与否对继承而言,似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两部优秀的中篇,探索和创造了自我的文学价值与梦想的标杆。这或许也正是继承写作所需要的,期待的意志所在。

  比起《相忘江湖》的浪漫唯美,《残疾的村庄》似乎更多了些许的苍茫与厚重的人生况味。也可以说,如果用绘画的艺术来审美这两部中篇小说的话,那么《相忘江湖》就是一幅诗性、浪漫、清幽、秀雅、唯美的水墨风景画;而《残疾的村庄》则属于苍厚、朴拙、粗犷、沉雄、壮硕的山水悲歌。前者体现出的是空灵与唯美,后者则多了激情与壮美。这是继承探索艺术的不同规律的体现。但是,两部小说所具备的美学价值,却都是当代小说中毋庸置疑的、不容忽视的成功范本。我之所以喜欢,也是源自于以上这些阅读的特点。

  《相忘江湖》的中篇小说写于2012年6月,也应该是一部继承写得较为浪漫的现实主义和魔幻的现实主义相互柔和的成功力作。同时,更是继承写得精致耐读而又极富传奇故事和社会容量、思想蕴含深刻的一部代表性的中篇小说。这部中篇的故事给我的阅读所带来的不仅是传奇的、具有极高可塑性与伸缩性的,但也是具有极高的艺术享受的作品。应该说,在这部小说中,继承是毫无保留地融入了自我人生的价值思考与文学的精华写作的。《相忘江湖》这个小说,通过两条线的齐头并进——是的,是没有彼此之分的两条主线,抒写了鱼类生命力旺盛的泥鳅(俗名“泥狗子”)与它的雌雄同类大迁移和青头坝乡村几个高中毕业的学生豆子、谷子、稻子、芝麻外出南方大都市打工闯荡世界的远大“江湖”抱负的故事。泥鳅的大迁徙这条主线,继承采取的是浪漫的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结构了他的故事;青头坝村的外出打工的几位毕业的学生打工城里的故事,他则采取了完美的浪漫的现实主义情怀阐释了他们彼此的奋斗与人生、爱情间的喜怒哀乐。“两条线”与“两个主义”的运用,继承都娴熟得炉火纯青,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从我个人近些年来阅读小说习惯的感觉来说,这个中篇绝不亚于某些选刊选载的那些优秀的中篇小说,乃至完全可以与历届鲁迅文学奖的中篇小说奖的获奖作品可媲美。小说不仅极富个性和幽默地写出了鱼类的特殊种族“泥鳅”对于人类世界给它们带来的灾难性的浩劫以及外出打工的孩子们的苦度与无奈,但也写得啼笑皆非,让人心中多了些许对人类社会生存环境的压抑和思考。人类的社会发展怎么了?人类的思想道德怎么了?贪欲、自私、冷漠、恶毒、狡诈……在金钱至上的今天,人们的思想状态无疑已经不加掩饰地强奸了原有的属于人性的善良与美好,让人心的丑陋无处不在。在这部小说的写作中,继承的语言描写是极具个性化的,既纯粹、自然、朴实,又活蹦乱跳,时时刻刻闪现着精彩的幽默、讽刺和专有的樊氏诙谐的特色,让我们浸淫其间,阅读着亢奋、激越,而又无以自拔。语言的张力既来自于继承几十年来钟情文学的修养和沉淀,但也是区分其他小说家的个性所在。因为继承有生活,生活自然厚爱于他,也厚爱于他的小说写作。

  阅读这部小说,它让我很容易便想到了那部伟大的、堪称人类历史说明书的《圣经》故事中的《出埃及记》一章,我记得其中的章节是这样记载以色列人的出埃及经历的——耶和华说:“我的百姓在埃及所受的苦难,我实在看见了;他们因受督工的辖制所发的哀声,我也听见了。我原知道他们的痛苦。我下来是要救他们脱离埃及人的手,领他们出了那地,到美好宽阔流奶与蜜之地……现在以色列的哀声达到我耳中,我也看见埃及人怎样欺压他们。故此,我要打发你去见法老,使你可以将我的百姓以色列人从埃及领出来。”(“神呼召摩西”的细节)。此后,在“以色列人出埃及”的细节中又这样记载道:“以色列人从兰塞起行,往疏割去,除了夫人孩子,步行的男人约有六十万。又有许多闲杂人,并有羊群牛群,和他们一同上去。他们用埃及带出来的生面烤成无酵饼,这生面原没有发起,因为他们被催逼离开埃及不能耽延,也没有为自己预备什么食物。以色列人住在埃及共有四百三十年。正满了四百三十年的那一天,耶和华的军队都从埃及地出来了……”通过《圣经·出埃及记》一文的细节,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在这个故事中所记载的以色列人作为上帝耶和华拣选的子民——他们尽管在埃及生存和拥有了了四百三十年的历史,可是,他们却依然遭受着埃及人的磨难与排斥,由此,神耶和华不得不令他的忠诚信徒摩西带领着他的子民以色列人逃出埃及去寻求流蜜与奶的生存之地。那么,继承所写的中篇小说《相忘江湖》这个“泥鳅大迁徙”和几个乡村少年外出“闯荡江湖”的故事,有没有关于阅读《圣经》的思考?我没有问他,也不了解,但是,通过阅读,小说的故事却似乎在告诉我,青头坝村的水塘要被填平,那么在此生存了百年乃至千年的鱼类种族“泥狗子”与它的雌雄同类必然要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大迁移,并不断寻求自我的安生之地;青头坝村高中毕业的小伙子,因为登不了大学之门的他们也必然要在青春的懵懂中期待着另外的“世界风景”。当然,无论是“泥狗子”们的大迁徙,还是豆子、谷子、稻子、芝麻外出南方大都市打工闯荡世界,它们与他们都不会一帆风顺,它们与他们都将会经历彼此鱼生与人生的江湖险恶,在彼此的路途充满着不堪想象的荆棘。泥鳅的迁徙,这让我无论如何也是难以忘记《圣经》所记载的以色列人几千年来所遭遇的丧失家园之痛的——他们从先人开始,先是流离失所被埃及人追杀有了史无前例的“过红海”的故事,而后到二战期间却又遭受德国人屠杀600万……人类历史的罪恶遭遇是惨烈的,而以色列人几千年来从失去国度到复国的迁徙途中,所不断充满的灾难与危险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尽管几经迁徙,泥鳅们也从青头坝村的水塘到大泥洼再到天鹅湖,不仅经历了艰难万险最终还是寻觅到了自认为美丽的安身之地,然而,天鹅湖潜在的威胁与更大的危险却似乎也同样在等待着泥鳅种族辈们的灭亡;同样,外出打工的豆子、谷子、稻子、芝麻的人生经历也非就是苦尽甘来的,因为“江湖习气”所导致他们“无法无天”的个性,最终也还是断送了每个青春年少的花季,让他们的彼此都不同程度地品尝起了人生磨难的铁窗生活,埋下了激情而又苦涩的悲剧。尽管没有“泥狗子”那么壮烈悲情,但也同样给阅读者带来了沉重与不轻松。尽管继承在这部小说中的叙述与结构,把两个可谓完美的、可以独立成篇的故事在延伸、粘合、嫁接中,都是那么得天衣无缝,那么得风趣幽默、伸缩有度,体现出了完美的魔幻的现实主义与诙谐的浪漫的现实主义表现手法融会贯通,但阅读的过程中,我却依然无法拥有着良好的轻松之感——既为鱼类泥鳅们的生存环境,也为打工少年们的生存环境,我不得不产生着诸多的感慨与哀婉。我在想,当人类社会经历了不断地演变、发展、创造之后,人们对自然的破坏,对资源与环境的掠夺,所造成的今天这个世界的恐慌和诸多的无奈,一切都是一切,又都是谁之过呢?而面对小说家来说,这的确又是一个难以完成的社会命题。也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社会命题。小说家,只能写出自我的现实思考——以故事的矛盾冲突的形式,留下这种自我的思考。除此之外,小说家都无力做到。

  在《相忘江湖》的中篇小说中,继承共用了9个细节抒写了泥鳅对于生存环境的不断迁徙以及不断遭遇的危险和灾难,同样用了9个细节抒写了青头坝村的豆子、谷子、稻子、芝麻的“江湖世界”中的生存打拼的苦辣酸甜与人生的遭遇;泥鳅为了繁殖后代的爱情故事体现,豆子、谷子、稻子、芝麻对城市生活的陌生到渴望到青春萌动对于女孩子的迷蒙苛求的爱情遭遇……小说都极富个性地张扬了现实社会的生存状态与底色,令人深思与反省。

  《残疾的村庄》完成于2011年10月间,发表于2013年8月《时代文学》上月刊,该刊执行主编任立尤为重视,把它列入了“中篇撷英”的头三题作了推出。可看这部中篇小说的份量不容忽视。这个小说的起源来自于一个叫“蜗牛湖”的村子,突然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小村人在一夜之间都成了瘸子。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谁也不清楚。村里的医生田其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最终无脸面见“江东父老”的田其,也不得不带着遗憾解甲归田地离开了村子。但是,医学毕业的女儿田芷却很不服气,又特别猎奇。于是,田芷也就独自要求到蜗牛湖当了一名乡医,力求解开这个全村人的秘密——残疾的村庄的人到底是如何残疾的?田芷带着无端的好奇来到了蜗牛湖,结果她却发现了村子里唯一不瘸的老唐精。于是,老唐精终于在田芷的真诚之下讲述了一个蒙太奇般的唐家人与蜗牛湖的传奇故事……老唐精的祖辈唐汉(小说重点塑造的主人公),因为早年的流浪成为了蜗牛湖的第一个住户。此后,唐汉的一生几乎都与一条黑蛇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他们彼此的心事相互交流,相互倾诉,令人羡艳不已。而肥沃的蜗牛湖内的淤泥,更是成为了唐汉拓展生活的勇气与自信。后来,蜗牛湖又来了第二家人——黄耕农与他水鲜鲜、光嫩嫩的女儿黄雨仙。这给了一身匪气、蛮力四溢、诡诈多端的唐汉不乏带来了人生从未有过的惊喜和欣慰。于是唐汉暗自欣喜,顿觉蜗牛湖往后的日子“水也甜了,环境也优美了。”他觉得自己成了个有福的人,有人给他送媳妇来了。于是,唐汉每天就都在观察着黄雨仙这个女人和这个女人走过的地方,打水的地方,心里就有了画,有了梦。于是,唐汉就与黑蛇商量如何才能得到黄雨仙这个仙女一样的女人。黑蛇就缠绕了下唐汉,唐汉顿悟。于是,他开始对他们爷儿俩先下暗手,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装神弄鬼,让他们夜不能寐,魂不能守。有时还去扒他们的窗,撬他们的门,整点“鬼火”什么的扔到他们的屋内……然后,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位天生的霸主再去拜访黄耕农与黄雨仙。通过“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威”“恩”并举,他终于把水嫩嫩的黄雨仙弄成了自己的媳妇。可是,恰恰此时,与唐汉朝夕相处的黑蛇却突然走了。后来,黄雨仙接二连三地为他生下两男一女。老大叫唐颂时;老二叫唐颂慈;老幺叫唐颂曲——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公主”。一切的一切,无不给唐汉带来了说不出的自豪感。从一个随风而至的穷光蛋,到有了漂亮的老婆和儿子、闺女,唐汉觉得这都是老天送的福。于是,他要兑现与黄耕农的承诺,开拓“疆土”,成为蜗牛湖真正的霸主……后来,他做到了,他终于成为了蜗牛湖的一方霸主。可是,人生并不是以唐汉的意志为转移的。唐汉注定要做的必定是艰难中不断成功的勇士,即使老当益壮也不服输的勇士。随着饥荒、战争等的不断出现,蜗牛湖逃荒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来得人都是要吃饭的。既要吃饭,就要有地种,唐汉的霸主地位自然就会不保,会被摇撼。激怒众人自然不是闹着玩的。饭都没得吃的人,谁还会把死当回事呢!黄耕农死后,尽管黑蛇又回来了,可是黑蛇也拯救不了唐汉一家人的命运,于是本想带着黑蛇吓唬众人的唐汉,不想在众怒之下,黑蛇却落荒而逃。唐汉被激怒的众人五花大绑了。众人只有一个要求,唐汉一家人必须滚出蜗牛湖,不然,众人就弄死他。唐汉懵了,只好在众怒难犯之下,带着全家人逃离了多年经营并过着富足生活的蜗牛湖——这个让他从鸟无人烟开拓出来的“疆土”,令他喜怒、欣慰、快乐的“疆土”,此时却不得不弃他而去,让他更增添了堵心的爱恨情仇。

  以上是继承塑造的唐汉的第一次人生发迹的故事。也是小说结构中出现的激怀壮美而又富于传奇色彩和魔幻色彩的第一个故事情节。对于这个情节中的故事与人物,继承手中的笔可谓流金溢彩,激情满怀,写得很合理,很真诚,很幽默,很阳刚,很壮美,也很诗性。当然,也写出了唐汉一家人在唐汉的做事为人的风格下,所经历的“成也蜗牛湖,败也蜗牛湖”的复杂经历与悲壮。让读者在阅读中,潜移默化间便感悟到了继承驾驭这个小说题材的无限张力与叙事空间的自如之境。

  经过风餐露宿的艰苦跋涉,唐汉带着妻子黄雨仙与儿子唐颂时、唐颂慈和女儿唐颂曲,一家人终于来到了一处远离蜗牛湖的大海边。波澜壮阔的大海自然无形中又一次吸引了唐汉力搏云天的勇气与自信。唐汉的创业胆略冥冥中又被触动了。经历几年的拼打,儿子唐颂时和唐颂慈都有了自己的船队,唐汉也再次成为了海上的一方霸主。只是,柔弱的妻子黄雨仙终因身心憔悴,积劳成疾,却再也没有机会享受到孩子们的福气了,四十多岁便去世了。母亲过世不久,大儿子唐颂时也有了小镇上和父亲严爱石并称为诗文“双壁”之誉的女儿严抄帖作了妻子。素有小镇才女美誉的严抄帖嫁给唐颂时之后,小镇的另一位霸主瘸腿王却也开始心生了嫉妒——这也预示着唐汉一家在经历了蜗牛湖的风波丧失家园之后的又一场灭顶之灾便从瘸腿王开始了。瘸腿王自然不服气一个逃荒的唐汉一家竟然战胜了大海,成了新地方的霸主,大儿子还娶了当地最有学问、最漂亮的才女严抄帖作了媳妇,让瘸腿王耿耿于怀严抄帖的心思再也没了,他瘸腿王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恶气?可是,问题坏就坏在唐汉刚愎自用、孤傲自大的个性最终还是毁了这个本可以独霸一方的家庭。当二儿子唐颂滋与小镇人称“常拉魂儿”唱得一首好曲儿,长得标致、恬静的常明清恋爱之后,却也搅动了唐汉的某种潜在的欲望,并在千思万想之后,他制造出了类似于壁虎的爪,又像蜘蛛腿的“万能抓”,专门用来与小镇的女人偷情和偷窃别人的隐私。如此,生活安逸的唐汉似乎永远也难以满足内心的欲望,“猎奇”便成为了他人生的处世哲学。从蜗牛湖独创家园到大海打拼出一片天地,“猎奇”都成为了他的始作俑者,并构成了他人生的成也“猎奇”,败也“猎奇”的悲剧色彩。当孩子们成家之后,他的“猎奇”也就一次次地蠢蠢欲动,并伴随着他一次次去窥视小镇人的秘密与隐私,督促着他在“万能抓”的作用下,去与小镇上的女人偷欢。可是,他错了,众怒难犯啊!他又一次犯了大忌。唐汉的偷情,结果却断送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颂曲的美好生活,而遭到了光棍齐宝的要挟。唐汉不得不承诺了无赖一般的齐宝与颂曲的婚事。最后,唐汉的偷情还是断送了女儿颂曲一条鲜活的生命——颂曲由海螺谷跳崖而去。花季女儿的自尽才仅仅是唐汉家人致命的开始,大的灾难此时正如萤火一样慢慢向他们包围而来。过年,本是中国人传统的合家团圆的节日。正当唐汉一家人在除夕的年夜饭中承载着一年喜悦的时候,大的灾难也终于降临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四面萤火也就突然之间蔓延到了他们的整个家庭——所有的船被人一把火烧了。火海伴着喊杀声四起,颂时、颂慈俩兄弟与唐汉等家人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他们只能眼看着后来依然火光冲天的家舍同样沉没于火海而不得不四散地逃命。结果,唐颂时与严抄帖被追赶上的人刺死了,唐颂慈被活埋了,常明清被土匪弄去做了压寨夫人,最后虽然给土匪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可是自己却也疯了。跑出来的只有唐汉与唐文祖孙俩。结果上天真是捉弄人,竟然又让无家可归的唐汉莫名其妙地逃回了蜗牛湖。唐汉又见到了久别的黑蛇,依然觉得自己的强大,依然觉得没有人能够打败他。此时,经历了说不清的岁月洗礼,蜗牛湖的人都变了,过去那些整他的人也大多过世了,不在了。唐文渐渐大了,尽管身体文弱,但唐汉还是为了唐文能够娶到村里过去带头整他的皮老枪的孙女“傻女”作媳妇,而不惜灌醉了酒,活埋了打着“傻女”主意的红鼻子。后来,傻女就生下老唐精而死了,唐文不足30岁也抑郁而死了。老唐精就与老太爷唐汉相依为命,直到老太爷老得一塌糊涂而终……田芷通过与唯一没有瘸腿的老唐精的交流,并从老唐精所讲的故事中,似乎也终于弄懂和解开了蜗牛湖人一夜之梦所导致的全村人瘸腿的真实秘密了。原来,唐汉在去世之前,他把自己的曾孙老唐精是托付给了与他朝夕相处一辈子的大黑蛇了。

  阅读过继承笔下《残疾的村庄》这个极富传奇色彩和极其悲壮的故事之后,的确给我带来了很多充满着震撼的思考。一是,继承写出的则是在这个世界上做人的忧虑,人想生存是可以的,但不可以风头独占,你风头独占,别人就没法生存,那么就要削平你的风光;你强势,别人就没法强势;你惹怒了众怒,众怒还能容你?可惜,刚愎自用的唐汉没有思考到这些,不然他的结局不会这么悲壮。其二,继承写的这个故事,也让我想到了海明威曾经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的中篇小说《老人与海》中的老人圣地亚哥的故事与形象刻画的成功所在。《老人与海》写了一场人与自然搏斗的惊心动魄的悲剧故事。在海明威的笔下,老人每取得一点胜利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后遭到无可挽救的失败。但是,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来说,他又是一个胜利者。因为,他不屈服于命运,无论在怎么艰苦卓绝的环境里,他都凭着自己的勇气、毅力和智慧进行了奋勇的抗争。大马林鱼虽然没有保住,但他却捍卫了“人的灵魂的尊严”,显示了“一个人的能耐可以到达什么程度”,是一个胜利的失败者,一个失败的英雄。这样一个“硬汉子”形象,也恰恰体现了一个典型的海明威的小说人物形象。《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的形象就是这种性格的发展与升华。小说中的大海和鲨鱼象征着与人作对的社会与自然力量,而老人在与之进行的殊死搏斗中,表现了无与伦比的力量和勇气,不失人的尊严,虽败犹荣,精神上并没有被打败。可以说,这样一个形象,完美地体现了作者所说的“你尽可把他消灭掉,可就是打不败他”的思想。在继承的笔下,唐汉无疑也是属于圣地亚哥式的人物,是打不败的英雄。尽管,这位英雄的身上不乏愚昧、顽劣和悲情,但也绝对是一位壮美激情的硬汉。由此而论,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继承的《残疾的村庄》是完全可以与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相媲美的一部优秀的当代中篇小说。小说家惊人的相似创作,往往也是奠定文学迈入大家的最好基石。继承对于小说的驾驭是不缺少这样的基石的。

  《向十八层地狱迈进》和《俺在天堂的幸福生活》这两部中篇更多体现的则是继承所探索的意识形态方面的作品,用吸收西方文学的角度讲,也可以说是属于意识流类型的作品。前者写了一个男人——“我”韩隶死后的灵魂走进了地狱的故事,后者写了一个女人——“我”方兴儿死后的灵魂升入了天堂的故事。作为姊妹篇的这两个中篇小说,其结构的故事都是真实可信的,表现手法的不同在于继承分别采取了男人韩隶走入地狱的梦呓与女人方兴儿走入天堂的梦呓来完成的。小说通过夫妻间梦呓的故事,不仅表述了人世间的生活爱情、劳苦愁烦、尔虞我诈,同时也彰显了平民生活的幸福与美好……令人读得轻松而又愉悦。除此之外,继承的小说构思,常常也是不满足于某一种题材与形式的探索的。如短篇《幸运死亡》,是写得阴阳两界的故事——田悟今死后复活了,原因是阴间的判官错划了他的生死簿,于是他又回到了阳间,阳间的人为了纪念阴间的恩典,并举办了多种多样的感恩形式,这回倒真得触怒了阴间的判官,并托梦警告田悟今不要再做了,因为主管生死簿的判官不想让阳间的人知道他们把田悟今的生死簿划错了。田悟今就告诉村里管事的,但管事的不听,田悟今也无奈,只好顺其自然,结果这一顺其自然不要紧,几天后的田悟今却真得被阴间的判官给接走了……阅读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短篇小说,我一直在思考,阴间与阳间到底有什么区分?恐怕谁也不知道。但继承却通过这些阳间管事的人和阴间管生死簿的判官,写出了当今社会的一些真实现象。我想,对于读者的阅读来说,也已经足够了。毕竟,小说是让读者回味的。多种题材与叙事手法的尝试,往往不仅更增添或拓宽了继承不同的思维与视野,小说也常常会给读者带来耳目一新的快感。比如继承以寓言般的手法表现的《魔鬼游戏》的故事即是如此——孩提时“我”一次与魔鬼换诺的相约,便最终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我”成为了村子里的蚊子、苍蝇等昆虫有害的宣传员,宣传的结果还不断得到上级的肯定与提拔,到水利站做了一名技术员,还找了个如意的妻子,妻子还为“我”生了三个孩子,最后“我”又被提拔到了一个在乡村困难岁月令人羡慕的肥差——当了一名供销社的供销员。可是,因为不愿意为亲戚朋友的走后门,“我”只好找领导调换工作又到了火柴厂。可是,当“我”人到中年时,魔鬼换诺竟然与“我”的游戏也突然结束了,我自己的游戏该怎么玩?我一无所知,一片茫然。小说的结局写出了一个人生的悲哀。“我”在“游戏”中时,人们看到的是风光,而“我”在“游戏”结束下岗之后,人们看到的又是什么?朋友,亲戚都哪里去了?这就是现实生活中,人生与生存的“游戏规则”。《是死是活》耐人寻味的便是继承独创意识的原创性,在于纯粹地运用了寓言的故事,写出了一个虚构的小蟠桃国内忧外患的思考——国家人员的不断膨胀,造成了国家政策的一系列举动,而一系列举动又导致了国民的恐慌与不安。于是,杀戮四起,逃离四起,体制的不清晰所带来的社会种种弊端该如何处理?哼哼国王作为一国之君又该如何面对他的子民?这无疑又是继承抛给读者的一个社会大命题。

  《岛上的兔子》、《跳蚤》这两个短篇小说的结构与叙事风格,也是存乎于浪漫的现实主义与浪漫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的经典之作。这两篇小说尽管是以拟人化的表现手法写了兔子与跳蚤的潜在的生存危机,但也同中篇小说《相忘江湖》的泥鳅大迁徙一样,看似轻松幽默的笔触,但却触及了时下人在金钱、欲望的迷失中所呈现出的人性变态与扭曲的丑恶嘴脸。在这里,继承让我们看到的已不仅仅是泥鳅对于生存环境所充满的危机感和环向丛生的陷阱,各种鱼类、鸟类、家禽、兔子乃至小不起眼的跳蚤以及水底的生物等等,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与陷阱的存在。人类的精神迷失与精神颓败,已经无法遏制地相伴着铜臭气息走入了濒临灭绝与自私的境地。精神文明的缺失,信仰的缺失,才是导致人类社会走入恶性循环令人忧虑的结果。也是违背了上帝造人以爱为标准的法度的,人类的自然惩罚也就无可避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自然法则违背了,也就会拥有着不可名状的灭顶之灾。《岛上的兔子》的开头以干旱无草着笔,“我”这个兔子只好无奈之下跑到了一个岛上,结果暴雨袭来,这岛也就成了“我”这只兔子生息的孤岛,于是“我”便被环向丛生的危机感时时左右着,“我”不得不思考着过去与现在——曾经的大家庭,曾经的爱情和眼下面对着的孤岛,也仿佛只能是“我”美好的回味了。至于以后的生与死,恐怕都是天命所定。继承对于动物的偏爱,来自于他人生和环境的积淀与思考,以及他细微的生活观察,他可以与狗对话,与鸡鸭鹅兔对话,与鱼类鸟类对话,与家禽乃至老鼠、蚊子、苍蝇、蜘蛛、蚂蝗、合蚌、藌虫子等等能够存在的所有昆虫、生物对话。这些对话与表述总能令人从不同角度和视野得到一些各自不同的意识形态与人生的思索。孤岛上的兔子的死与那些抓兔子人的丑恶嘴脸,《相忘江湖》中的“泥狗子”的死与那些儿抓“泥狗子”的人的丑恶嘴脸,在继承的笔下,读来都令人惊悸不已。这世界与人类的病态疯狂,已是无所不在。在《跳蚤》这个短篇中,继承写了跳蚤与狗与人的生存环境,他写得非常细腻、用心和真诚,也写得充满诗意和浪漫,给读者带来了良好的阅读氛围。跳蚤这个令人与狗都厌弃的家伙,在乡村人贫穷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与狗经常不断地会受到它的骚扰。它微小得令人的眼睛很难看得见,但是却喜欢汗臭、肮脏的异味之处隐藏留存,吸食你一口就会令你浑身奇痒无比,越挠越痒。因而,它与人与狗既有和谐,也有不和谐。而这种和谐与不和谐,是跳蚤决定的,而不是人与狗所决定的。所以,它应该是一种微小的霸气的生灵。但这些生灵却就实实在在存在着,永远也灭绝不了。似乎只要有人有狗的存在,它就生息繁衍,族群庞大,让人类与狗类不得安宁。继承抒写的这些跳蚤的确赋予了它们的灵性、无奈、快乐、幸福和生命的底色,与人的思想没有任何区分。大概这就是应了上帝创造世界万物之时的“跳蚤之微小,却也五脏俱全”吧!当然,跳蚤的生存有安逸,也有危险,他也需要不断逃离,不断寻觅新的藏身、下口之地。它尤其讨厌人类的恶毒——往往几滴敌敌畏喷出的雾水在人的衣服上,鞋上,和狗的毛上,它就会遭遇到灭绝性的打击。但是,人类的厌恶并不代表它们生命的缺失,它们也有苦乐,也有愁烦,也有美好的爱情,当一个小说家抛弃了对于跳蚤的厌恶而代之以客观自然的心态来描述和理解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就显出了生命的鲜活、灵性和可爱了,也就令人同情了。继承的笔下的蜘蛛、毒蛇、泥鳅、老鼠、蚊子、苍蝇都是在作品里客观、自然、真实的存在,都是活灵活现的生灵,都能够引起读者的阅读情趣并喜爱这些生灵。阅读着这些生灵,我常常会想起绘画大师齐白石笔下的花鸟鱼虫乃至老鼠、蝌蚪在笔墨中的可爱,并不会因为这些生灵有得遭人厌恶就降低了艺术审美的效果,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些生灵往往带给人的愉悦更直接,更艺术,更有内蕴和诗意。为什么?因为它们受到了在人类社会客观存在的关注与关爱,所以,它们也就可爱,也就有了美好的东西留在了世人的眼里、心里,成为永恒与美。由此,我们也不难感受到,齐白石的创造,那是彰显了大智若愚的、大艺术家的独创精神与境界风范的。与齐白石的绘画艺术相比,继承的小说能够为这些生灵与微生物做到立传树碑,不仅同样是大智若愚的表现,但也是拓宽自我艺术视野与审美情趣追求的表现。更是充满着普世之爱的、可歌可泣的表现。在继承的笔下,“龙龙”只是一个跳蚤,但这个跳蚤所经历的一切传奇、危险、爱情都是耐人寻味的。尽管自己最后认为可能会被压死在一摞厚厚的钱下,“龙龙”的经历依然会为读者带来很多人生的思索与拷问。

  在浪漫的现实主义表现手法的小说中,继承不仅相继写出了充满极度人性化的民间故事的中篇小说《人都叫我二牛》,也写出了诸多可读性较强的优秀短篇小说《日子越过越伟大》、《沦落成人》、《猪市镇》、《擤鼻涕》、《备用手》、《都是好人》、《遥远的山》、《摸鱼》、《离婚》、《到广场放个屁》等,这些小说从故事的结构到故事的叙述,不仅体现出了继承小说独特的原创性,但也为读者的阅读带来了极大的艺术张力。它让你在阅读的氛围中,时而振奋,时而欣慰,时而犹豫,时而叹息,时而身临其境,时而喜怒哀乐……但是,却如魔力,如吸力,让你欲罢不能。在中篇小说《人都叫我二牛》中,继承写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少年人生与成长的故事——二牛生下时母亲自觉家境贫困,企图把他送人,但哥哥大牛却哭着叫着不让,并求娘一定把二牛留下,哪怕他少吃一口饭也要照顾二牛。母亲无奈,最终留下了二牛。由于父母早亡,二牛只能在哥哥大牛的庇护下成长。在村人和队长的眼里,二牛是个吊儿郎当,不怕任何事情的后生。而大牛则具备着千百年来乡村汉子的善良与质朴。二牛的人生没读过几天书,因为穷困的六、七十年代的苦日子,大牛也没办法。“文革”期间,因为政治气候的因素,各村都在批斗地富反坏右等“五类分子”,队长让大牛打人,因之大牛的憨厚淳朴怎么也做不出,二牛则不然,路过批斗场所看到哥哥大牛的为难样子,便一头闯进屋子,接过鞭子就抽打那些挨批的“五类分子”。自此,二牛也一下子就成了队长和村人眼里的“英雄少年”,那些身份不好的人,见了二牛就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终日不知所措。二牛从此便成了村里的红人。可是,二牛除此之外,却什么也不会,队长只好给他安排了看青的活儿。于是,看青的过程中,二牛接触了雨中薅草的邻村女子春联,从此,二牛不仅有了人生的第一次婚姻,春联的文化也改变了二牛原有的野性和为人处世的做派,被规整得很像个正常人和明白事理的人。然而,好景不长,春联因为身子有疾病,生产时却大人孩子都未能保住。二牛不仅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婚姻的生离死别,却也无形中改变了他充满着人性的思考。此后,二牛决定离家出走到外边去闯荡世界。一路上,二牛因为春联与孩子之死的打击,加上走得急促,饥饿难耐,便在一个过路的村子水井边喝凉水,结果却导致了肠痉挛而昏死数日,是卖油的丁老汉与妻子最终用身子的热量一点点焐热救活了他的性命。此后,丁老汉企望无儿的自己能将二牛留在家里做个倒插门的大女婿,但二牛终因春联的去世却无法释怀,只好认了丁老汉夫妻做了干爹干娘,并答应将来为丁老汉夫妻二人养老送终,以报救命之恩。在斤水县城,二牛因为帮忙推车邂逅了张老汉,从此便与张老汉卖煤球为生,最终还娶了张老汉的女儿为妻,并有了自己的儿子,有了一个从乡村到城里的底层人的生活环境。当然,从历史与社会的进程,城市与乡村的发展演变,城市改造、拆迁、昔日的煤球被液化气、煤气的取而代之,二牛与张老汉的女儿提篮子婚后的生活,二牛对丁老汉女儿大妮、二妮、三妮的生活照顾,乃至对于丁老汉的去世,等等故事结构的处理,既顺乎情理,也在继承的笔下饱满地展现出了人性的力量和爱的至高纯美,又是何等的可贵啊!小说既写出了二牛从少年的吊儿郎当到人到中年的人生改变,也彰显了人性诸多的善良光环。我读这个小说,更从中感悟到了继承创作和探索不同小说题材的魅力所在。他可以把小说写得天马行空,诗意盎然;也可以把小说写得朴实自然,有滋有味。

  在《日子越过越伟大》这个短篇中,继承思考得最多的还是莫过于通过一个普通家庭生活的人,如何才能解决“吃”的问题的故事。可以说,这个小说从头至尾的故事结构都是在以平淡、平直的叙述,讲述着一个久远了的年代——亦即乡村故事中的男孩廖平凡对于生活贫困以及吃得方面的一种感觉。但凡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人都知道,过去由于乡村的贫穷与落后,吃,对于孩子们来说,无疑就是最为渴望的和最为根本的问题。除此之外,仿佛再也没有能比这更大的问题了。吃得好的人家,不仅幸福感相对优越,即使男孩子找媳妇也是时髦的,鲜亮的。这样的人在挣工分的年月,只要家里劳动力多的,年底分红不向生产队透支的,就一定吃得要好于那些透支的,找媳妇也是相对特别容易的。假如这个时候的村里人,还能有人在城里做个工,混个一官半职的,那找媳妇不仅打破头地挑挑拣拣,还得是最漂亮的乡村女子才可以。廖平凡那时尽管也是个孩子,但他毕竟是队长眼里的好孩子。是一个好孩子那可就是不简单的事情,不仅能够得到队长的“重用”,而且也是令村中般大的孩子羡慕的“吃货”。比如队里驯马的事情,廖平凡自是首当其冲的一位;再比如队里安排人出活、炕烟等,廖平凡依然是队长放心的不二人选。既然是人选儿,那就与“吃”是有着直接的、密不可分的关系的。其中包括廖平凡相亲的故事,也是拥有着乡村烙印记忆的,是平淡中展现了久远的乡村民风民俗的记忆的。在这个结构的短篇中,尤其值得一赞的是,继承在小说的结尾,较好地完美了整部作品的高潮与充满着诗性的韵味——廖平凡的媳妇秦丫头生了个儿子,廖平凡的亲娘也同时生了个女儿。而且,偏偏小姑与侄子两个孩子出生不久的这年年底,大集体被打破了,廖家也有了属于自己耕种劳作的大片土地,为生活的以后带来了希冀……这真是生活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啊!

  品读着继承的这个小说,似乎也把我的记忆顷刻之间便带回了那个在幼时心灵中有关“吃”的记忆中了。我记得在少年的记忆里,有一年的冬天,生产队曾经杀了一头不再能够拉犁的老黄牛,牛被杀了之后,队长便指使人专门在一家人的院子支起了一口大锅,头晚,那些被队长指使的人不仅可以大饱口福,吃着好的牛杂、牛肉,嘴里啃着流油的牛骨头,而且也馋得我们不顾了冬日的寒冷,一晚上扒着门缝往院子里瞅那热气腾腾的肉香,舌根生津,口水四溢。

  《猪市镇》这个短篇小说,是继承诸多中短篇小说中唯一探索文化人的题材。在这篇小说中,“我”——贾发与简醪回到了阔别二十多年的猪市镇。起因是造像卖假触怒了南方城市的一方“大爷”,结果而遭到黑社会的追杀,于是,“我”只好带着媳妇简醪躲避追杀而回到故土猪市镇。本来是回家避难的,结果却受到本镇“九鼎阁”楼宇与“好哥俩”银杏树的影响与触动,做了几件有关“诚信”的仿古漂亮制作,一时间在猪市镇大显神通、智慧,并成了腰缠万贯的主儿,令母亲心里有光,邻里脸面添彩。最后,又因之猪市镇的古老和文化氛围的浓厚,“我”与简醪终于寻觅到了老地主后人的“宝贝”。于是,面对败落的老地主的后人——当今的农民,“我”精巧的手很快让一只宋代的盘子仿制出炉了。农民的“宝贝”自然也便轻易地落入“我”手,这价值连城的“宝贝”,自然令“我”与简醪暗自欣喜——在文物造假遍地有,骗子坑人满天飞,物欲横流多腐败的当今社会,“我”这雕虫小技又能算得了什么呢?小说尽管只有寥寥的几个细节,但继承都较好地完成了这个短篇合理的结构与故事的把握,也丰满地写出了当地的风俗、民情与社会背景。尤其对于猪市镇的文化含量的表述,也同样耐人寻味。继承对于很多场景的表述,对于古文物等诸多方面的知识积淀,不仅写得真实可信,可谓行家里手,也令我在阅读中不得不拍手叫绝。那么,这个小说到底在告诉读者什么呢?我以为,继承这是在批判性地告诉读者:首先,造假已是目前文物、字画市场的现实所在(当然,不仅仅是字画、文物的造假,还有文凭的造假,“大师”的造假,“著名”的造假,文学艺术评奖桂冠的造假,文化界人士每年收到的皇城根下那些“本事人”的造假任命书的“官衔”以及获奖的“桂冠”,恐怕比国家主席授予的都快,都及时);其次,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与现实中的人们,在金钱、物质、铜臭、物欲、腐败的现实面前,真实地生活是否还有出路呢?20年后的母亲又该如何看“我”——贾发的造假与欺骗?“我”——贾发是不思考这些的,因为诸多的社会状况,是让“我”——贾发无法根绝的。小说的故事结构是层层递进的,写得也是令人振奋的,它的文化蕴含是厚重的。但阅读的感知也同样在告诉我们,继承的惜墨如金却也是同样让我们也不免拥有着某种遗憾的——如果继承把它写成一部延伸的中篇,乃至更深层地顺着思路去开掘出更多的故事与细节,甚或写出一部更为出彩的小长篇,我想这在继承灵动而又诗性的笔下,也是绝对可能的。

  在浪漫的现实主义题材的小说故事构造中,《擤鼻涕》也同样是继承探索的唯一展现仕途人生与官场种种的可读性很强的精彩短篇小说。这个小说的结构与构思的故事极其巧妙,其社会蕴含的深刻性也是极其耐人寻味的。“王根深居住、工作和生活的这座城市,从他第一脚踏进来到今天,整整二十个年头了。二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背着一个永远也洗不干净的破包,提着一个硬纸壳箱子,那箱子是托了很多人的脸面才从供销社找到的,是非常珍贵和奢侈的一个纸壳箱子。从千里之外的农村老家辗转来到这个城市求学,从此就没有离开过。他说,他从第一脚踏上这座城市,就认定了这座城市,就发誓要在这个城市立住脚,站稳身,他做到了。他说,这都是和这个城市的缘分。假如自己没有走进这座城市,结果会怎样呢?他不敢想象,这座城市给了他太多太多,不仅给了他文凭,还给了他事业、家庭,给了他希望和地位。”——这是继承在小说的故事开始对于读者的极好的背景交代。也正如继承所交代的那样,这个农村小不起眼的少年自从走入了城市,经历二十年的奋斗,却也走入了人生与事业的成功——这个城市的有些影响力的头面人物的女儿、他的漂亮的女同学方慧,不仅成为了他的妻子,他还最终当上了显赫一时的这个城市的老总——乃至成为了比他的老岳更加头面人物的人物。而做了头面人物的王根深,真的就轻松了吗?似乎现实生活中的他并非如此。一次,王根深左思右想与妻子、女儿好久没有家庭的乐趣之后,强烈的亲情似乎终于唤醒了他的某种责任感,于是,电话相约了已经吃过饭了的妻子、女儿一起共进晚餐。饭后,王根深恰恰就是很随便地、不经意地擤了一把鼻涕,却无形中擤出了一种病来——经过医生的诊治,竟然是前些年艾滋病之后的又一种奇特之病。此病不仅在治疗中需要保密,需要特殊环境,而且还惊动了市里的头头脑脑们的对于王总的极大关注。王根深的病情也几乎提升到了本城市的最高警戒线!是什么病让这么多的头面人物都这么兴师动众?方慧终于通过医学了解到了,也弄明白了——这病自然也像艾滋病一样是从国外进口来的,是与很多女人放荡有关的。尽管是传说,尽管方慧还不能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病,但这传说已经足以让王根深的妻子方慧的精神崩溃了!尽管继承在写作这个故事时是那么的含蓄,然而就其留给读者的诸多思考,却依然让大家不能不想,是这个社会充满了病态,还是人的病态?继承写作这个充满着绝对思索与独创意识的故事,到底要告诉读者什么?似乎已经不言自明。

  善于从普通人入手,是继承小说的一贯作风。每当一旦触及到普通人的故事,继承的小说不仅写得如鱼得水,而且也写得总是尤为出彩。看过《备用手》这个短篇后,我的心里充满的是说不出的滋味。绸子本想嫁给一个称心如意的好男人,结果却嫁给了一个“三只手”的缎子,一直到孩子也有了,她也知道了缎子的种种劣迹,也没得选择了。缎子因为一次偷窃妇女而被打残,此后的种种生活所迫,绸子也就过起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日子——她卖水果的同时,居然也成了“备用手”。在乡村,由于“备用手”做多了,加上人情的冷暖,日子的不称心也笼罩着绸子的心态,绸子便决定将她的“备用手”升格到大城市。原因之一是那里的人不认识他们;原因之二是那里的人多如牛毛。以至于“出村的路上,两大一小的三个人影渐渐消失在村庄的视线里。他们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家。”看到这里,我的心似乎也在滴血。因为,我思考的结局没有出现。这也恰恰就是继承小说的风格。拼弃传统的写作模式,塑造自我的独创意识。可是,作家的文笔即使表现得再优秀,其故事再独特,又能够启迪别人的心智与灵魂吗?显然不能。绸子一切的一切,到底又是谁的过错?我们无言以对。

  《都市好人》这个小说,写了一个叫张绍华的男人,由妻子的意外车祸而导致他在悲痛欲绝之中错杀了曾经喜欢自己的妻子、却未能得到自己的妻子并从而激怒、仇视说他风凉话的男人,而后便带着唯一的亲生骨肉幼女子涵逃离了家乡,寻求能够找一个好人照顾自己的幼女,以便自己对于自己犯下的过失杀人而自首的故事。舔犊之情可见一斑。阅读这个短篇,它让我几乎是伴着伤痛与悲情读完的,读得感动,也读得欣慰。因为这篇小说,是继承从事文学写作30多年来,在发表的和没有发表的小说中,是唯一一篇涉猎了军人生活的作品。所以,这个阅读就令我特别感动。张绍华在无奈中错杀了人之后,带着女儿的逃亡是件极其悲苦的营生。翻山越岭,还要专找没有人迹的地方,恐慌,悲切,撕心裂肺,这种人生的际遇有多么难,读者是有同感的。好在张绍华在车站遇到了穿着军装退伍回乡的曹朋,一种嫁接于军人的信任感也就油然而生。一如走投无路中发现了一根能够拯救女儿的救命稻草。事实当然也正如张绍华所想,有着优秀品质军人作风的曹朋,自然不会拒绝张绍华的托孤之情。一顿伴着苦涩的饭菜之后,张绍华也就欣慰地把女儿托付给了军人出身的曹朋,以便自身可以了无牵挂地去投案自首。曹朋本来复员回家是准备与一个叫秀文的女子结婚的,结果却因带了一个半路捡来的女孩子子涵,而导致了秀文一气之下暗地里烧了他家的房子。因为一场惊吓,加上父亲的离去,母亲的去世,子涵一时发烧不止,竟然导致声带哑了。曹朋背着孩子翻山越岭,心急火燎,处处尽着一位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并眼看着秀文嫁给了一位有钱的男人,却回天无力。接连的打击,父亲一病身亡。曹朋为了养女子涵,费劲了千辛万苦和人生的磨难,终于把张绍华托孤的子涵抚养成人。子涵突然恋爱了,而且经过曹朋的确认,子涵决定与学友一起赡养曹朋一辈子,感动得曹朋一生的寄托似乎也有了希望,决定尽快为养女子涵办理婚事。喜事当天,子涵突然惊喜地喊了声“爸爸!”曹朋激动得满眼泪水,但此时才发现,原来子涵的这声“爸爸!”是叫的张绍华……《都是好人》,在这篇小说中,继承向我们展示的不仅仅是悲情和生活的愁苦,但也彰显了人性美好的光环和人性大爱的回归。读来,又何止令人泪流满面啊!是的,人间呼唤着好人,人间的好人还是那么多啊!

  《遥远的山》这个短篇小说,看似只是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但却折射出了一个老人老汪一生的精神寄托——也就是一辈子在村头能够看见的那个遥远的山,却一辈子没有机会去亲身体会和感悟一下那山的感觉。由此,那山也就成为了他人生的缩影和精神支柱。一辈子,因为人生的忙绿,劳烦,他抱着小时候的儿子,告诉儿子那山;抱着孙子告诉孙子那山……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离他而去,也迷离了老汪的精神梦想……久而久之,儿子感悟到了那座山,孙子也感悟到了那座山,可老汪却一辈子也没能感悟到那座近在咫尺的山。这是老王的悲哀?还是家人的悲哀?一个老人一生唯一的精神寄托,却到死也未能实现。读完这篇小说,似乎又让我无形中想到了继承1993年发表在《山东文学》而后被两家选刊同时转载的《刘老爷》那篇刘老爷一生以一只耗子寄托精神的小说,心理就很不是滋味。《摸鱼》也是继承“摸”出的一篇耐读的浪漫现实主义的作品。一生只懂得摸鱼的李建光在贫穷的年代不仅“摸”到了公社干部的女儿作了媳妇,还从河蚌内“摸”出了九颗光鲜照人的珍珠,“摸”出了水利技术员,但也“摸”死了水利站长……可是,当人到中年之后,一切生活环境与人的思想变化也都有了质的飞跃,摸鱼已经成为了李建光的心头隐患,他又该何去何从呢?这恐怕就不再是李建光一个人的事情了。《离婚》与《到广场放个屁》是继承收入《相忘江湖》小说集中唯独的两个不足2000字的精短小说,都是类似于轻喜剧的精短作品,也是可读性很强的作品。前者《离婚》写了一个离婚后的男人在办完离婚手续后软磨硬磨逼着女人给他打了“欠儿子一个”的欠条,回家后,女人就后悔了,于是就反复与男人相约要欠条,要来要去,结果却为男人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这“欠条”看似滑稽可笑,却体现了继承构思小说的独具匠心。这哪里是离婚啊,分明是美好的爱情延续嘛!这说明,生活与爱情,在一个家庭中是需要经营的,是需要色彩的!《到广场放个屁》是源自于“我”在办公室太压抑了,于是只身来到广场,没想到一个屁竟然放成了一幕轻喜剧。由屁而引发的连串故事也就令人啼笑皆非了——广场的“碳仪”测量器爆炸了,结果围绕“我”的投案自首,最终经历了拘留、审查,“我”才被无罪释放。继而,单位同事便相继来看“我”,安慰“我”,为了庆贺“我”的无罪加上很多同事要离开这个单位,大家还专门举办了一个小型聚餐。餐后,“我”自知因了到广场放屁的自由主义,工作是没法在干下去了。于是就辞了职,并最后一次享受了领导的再教育。“我”独自到了故乡的海边办了一座“太空游”的观测站,结果,竟然是想不到的生意红火,还成了创意名人,记者纷纷前来采访“我”的创意秘诀,被逼无奈之下,“我”脱口而出“不许放屁!”第二天,各大报刊便也同时刊出了“我”的秘诀:不许放屁!据说,前不久,在参加《时代文学》举办的全国小说征文大赛中,《到广场放个屁》还摘得了此次小说大赛的新锐奖。这说明读者和评委们也都还是情有独钟《到广场放个屁》的!

  个性塑造与语言表述特色鲜明

  小说到底应该怎么来写?小说写得成功与否似乎考量的标准已不仅仅是作品故事的谋篇布局,也不是探察其思想主题的如何,关键是作者所塑造的人物形象是否独一无二——亦即作者对于人物个性化的处理能不能通过独特的艺术语言的表述立得住脚;其次就是小说语言对于不同场景的描写与衬托,是否达到叙述故事的艺术所需要的标准——而这个标准,也恰恰更是读者所需要的,小说语言的成功与否,不仅是衡量一个小说家的成功所在,也同样是能否感应读者阅读心灵的成功所在。语言,是小说走向成功的一把金钥匙。是含金量的,还是有水分的,读者在阅读中,会一目了然。以上两种,处理得当,这才是衡量一个小说家构思一部(篇)小说原创力成功与否的价值所在。

  人物的个性(当然,其中也包括拟人化的动物、生物乃至飞鸟、鱼虫之类)塑造的成功与否,体现在小说家塑造人物的外部形象和人物的心灵刻画两个层面。统观继承的小说集《相忘江湖》的20部(篇)“杜鹃啼血”般酿造的中短篇小说,可以说,他在小说的人物个性化的表述与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两个层面的语言表述,都是非常成功和感人的。他不仅运用了幽默、诙谐的文风,而且还根据不同故事和不同人物(包括人物之外的一切生灵)而糅合了不同的地域方言,为小说的阅读增添了不同的艺术感觉与特色,让读者在阅读中,或感悟到唯美与清爽,壮阔与亢奋,幽默与诙谐;或流连于哀婉悲悯、壮怀惊叹的艺术质感,灵光闪烁的艺术张力,并对阅读的人与事与物过目难忘。

  在《相忘江湖》中,继承在小说开始就运用了纯粹的小说艺术语言展现出了泥鳅的个性洒脱与对人类骚扰的不屑一顾。读者只要看看这部小说的开篇描写,我想,自然就会被充满着艺术个性和特色的小说语言所震撼和折服:“我是一条鱼,你们没有想到吧?一条浑身黏滑的鱼。我生长在村边的一口大塘里,人们都叫我泥鳅,泥鳅就泥鳅吧,不管好听不好听,就这么叫着吧,其实名就是个代号,叫什么还真是无所谓。你看人一个个人五人六的,他们的名字有时也就那么回事,有的叫狗,叫猪,叫蛋什么的比比皆是,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人五人六地招摇过市。后来我从一个在水边洗小孩尿布的妇女嘴里知道,村里的人也给我起了一个别名,叫什么‘泥狗子’。起初我以为不是说我,但我的周围也没有其它的鱼,那就是肯定在说我。因为她洗尿布的时候,水里被她弄得腥臊无比,看来她也是一个邋遢妇女,一次积攒了那么多的尿布来洗,我就在水上用尾巴扫了一个水花,以示抗议,但她根本没有理会我的意思,而是脱口而出‘泥狗子’!我是泥狗子?凭什么说我是泥狗子?就因为我能钻泥吗?能钻泥那是我的特长,我的本领,狗能钻泥吗?连比喻都不会,真是枉做一回人了!”——你看,这小说语言的魅力有多大?继承通过他的幽默的文笔,不仅交代了泥鳅的生活习惯、规律,而且还通过泥鳅的拟人化的思维,袒露了它的内心世界以及对于人类的不屑一顾。阅读如此美妙的小说语言,读者的心里自然会涟漪波涌。此后,泥鳅对其它鱼类的不屑一顾与讽刺乃至充满着狡诈的描述,继承更是以他独有的幽默风格把读者的阅读心理一下子便提到了不读不快的境地:“……我有些看不起这个村里的人了,那些男人真是脏的可以,每次下水洗澡,浑身上下能搓下来两斤泥,还酸儿吧唧的,好好的一汪水给搞浑了,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还好说,天气热了,我就钻到泥底下去凉快凉快,做做美梦,那些身上长满鳞片的鱼就惨了,看着满身的鳞甲,像个武士,其实都脆弱得很,经不起人的折腾,很多鱼儿成了他们的盘中餐,碟中菜。网来了没处去躲,水搅浑了没处去藏,个个像无头的苍蝇,找不着方向,只能任人宰割。更可气的是,它们还没有脑子,一个鱼钩吊在那里,钩上的蚯蚓半死不活地能张嘴就吃吗?也不细看看,不细想想就去吃,天上能掉下来馅饼吗?结果生生让人给钓了上去,还摇头摆尾地挣扎,晚了,不管用了,认倒霉吧!我就不同了,水浑了,我就入泥,网来了我照例入泥,泥是我的温床,泥是我的保护神,哪里的泥好,哪里就是我的天堂。好泥应该是无比深厚的,有油性,有肥力,而且是松软有加,泥里能产生和蕴藏数不清的气泡,那是专门用来给我们供应呼吸的,这就是上天的厚爱,人对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人就是这德性:‘我逮了这么多年的鱼,还从来也没逮住过泥狗子。’就你这破身手,永远也别想逮着我们,我们是谁?我们是水中的精灵,我们是水中尤物,还说我们是泥狗子,我看你就是个人狗子,只知道瞎搅合,瞎撒网。”——这是多么形象而又惟妙惟肖的生动细节描写啊!读者又何以会不读为快?语言表述不仅形象生动,而且又是多么富有艺术的张力啊!无形之中,这种感染力也就不得不逼迫着你非要看看这个“泥狗子”到底为什么如此狂妄自大,如此洒脱自如。此后,继承又层层递进地表述和完善着泥鳅的个性色彩,让泥鳅的心态描写精彩纷呈:“但很快我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我不知水面以外发生了什么,但凭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要倒霉了,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具体是什么我一时还无法确定。很快,我这一直觉就见分晓了。人们在塘边架起了抽水机,抽水机拼命地把水往另一个方向吸,很快地,我们生活的家园就水干见底了,那些白的鱼,黑的鱼,灰的鱼,带甲的鱼,带刺的鱼,都现了原形,真正像一个叫庄子说的那样‘相濡以沫’了……‘用手扒吧,你看这泥黑的流油,泥狗子一定很肥。’他们要用手扒泥,他们要把我们一个个真得置于死地,让我们灭种吗?这也太不人道了吧?没有人顾及我的感受,随着他们大手的扒泥,我的伙伴,我的同族现了原形,被他们一个个逮入笼中,成了他们的战利品。我预感到危险的存在,没有私存一点侥幸心理,用极大的忍耐力沉到泥的最深处,他们的手没有扒那么深,我侥幸逃脱,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行为不美,语言差劲,说我们像男人鸡巴,男人鸡巴算个什么东西,脏兮兮的,怎么能拿那东西跟我们比呢?真是太下流了,太卑鄙了,我们入泥如入无人之境,纵横自如,男人那东西能行吗?把我们比鸡巴,那女人是什么,那女人不就成了泥了?那不是明着糟践女人吗?把我们比鸡巴,你们的不行拿我们说事儿,那还不如直接用我们代替你们算了,这还少了不少的工序。”——在这里,继承对于小说的铺垫,为以后的泥鳅大迁徙可以说已经埋下了很好的伏笔,对于泥鳅的生存带来的忧虑做了完美的陈述。在这里,小说家不仅以泥鳅的心态来描写泥鳅与人类的生存斗法、斗智,还表现了泥鳅对于肥美家园环境破坏的愤怒,同时把泥鳅本身比作男人的阳具来形容男人的玩意儿不行了,并借喻泥鳅来说事,体现泥鳅的喜怒哀乐。在这里,继承不但彰显了生活沉淀的精华所在,也彰显了小说语言的独有叙述魅力——他既写出了“泥鳅”这个鱼类的另类的狡诈与可爱,也赋予了泥鳅的洒脱、灵性、忧虑和嘲笑人类丑陋的心态刻画。这些幽默、调侃、讽刺、诙谐的语言,不仅带着极好的穿透力强烈地穿越读者的眼球,但也无限地延伸了读者的阅读心态,让你在良好的阅读环境中,不捧腹都难!当然,也较好地体现了小说家写作的聪明之所在。继承对于泥鳅的个性化体现是无所不在的,不仅是外在的,也有内心独白式的自言自语。因为迁徙的途中危险无处不在,那么泥鳅的个性化体现也是随之即来的:“沿途这一路奔袭,没有谁能真正到达终点,它们众多的同伴似乎早已一个一个地倒下,成了人的囊中之物。虽然都是鱼类,但我并不关心它们的命运,平日里它们心高气傲的样子已经让我忍无可忍了,有什么啊?不就是比我们白一点,漂亮一点吗?这就是牛的资本吗?看它们那些没脑子的做派,真是空有了那身漂亮的外皮。我们虽然黑点,丑点,但我们聪明,有智慧,有胆略,有技术,是名副其实的‘两栖’人才。在水中游如利剑穿行,无鱼能比;在泥中走如入无人之境,无鱼能行。我们有魔鬼般的身材,爽滑不次于鲶鱼,阳刚不逊色锦鲤,曼妙可与刀鱼黄鳝媲美。我们是泥鳅,我们是水中的精灵,我们是鱼类中的情种,在历次磨难面前,只有我们能笑到最后。”——泥鳅对于生存环境,逃离途中的各种个性化展现,我们在阅读中也不难看出,继承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的。在“泥狗子”迁徙旅途所碰到的艰难、恶劣的环境中,继承又这样描述道:“暗沟里的水草十分的茂密,这大大地阻碍了我们的行程。我们有时为了前行不得不在草丛上穿行,亏得我们有一副好身板,不然的话,真是寸步难行啊!前边有了一处断流,不过还好,因为有草的覆盖,断流才没有被太阳直接暴晒,泥巴才没有干裂,才没有坚硬……我带头钻进泥里,由于断流,底下的泥也略显坚挺,我必须使出全身的力气,为它们打出一条通道,否则,我们将困死在这里。钻行多长时间了?没有人能告诉我,我只能以最大的毅力一点点一寸寸往前挪,不能有半点的松懈和泄气。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是漫长的,越是漫长的就越考验着和时间赛跑的人,考验着和时间较劲的人。古代有个愚公能搬山,现在有个泥鳅能钻山,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绝不放弃!没有水的草根就像是树木扎进岩石的根,根根相连,根根坚挺,根根倔强,我用我的嘴左右开弓,让根弯曲,使泥让道,我的身体和泥的摩擦声发出‘滋滋’响动,这声音让我兴奋,这声音让我感动,这声音让我倍增无穷的力量。我们是牛逼的‘水上漂’,我们是牛逼逼的‘泥中侠’,我们是牛逼逼逼的‘钻地虎’,我们是牛逼逼逼逼的‘遁地王’。我的嘴终于感觉到了泥的松软,泥的清凉,那是水呵护下的泥,那是生命摇篮般的泥,那是生命气息浓得醉人的泥。我憋足一口气,奋力一钻,终于完成了这段生死之钻。”——“泥狗子”的勇敢个性,同样被继承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们的顽强,它们的坚韧,已经注入了更多的灵魂质感与韵味,这种生动而灵气的语言,不诗性都难。闯过危险境地之后,“泥狗子”带着众泥鳅们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栖身肥美的生存之地“天鹅湖”,继承笔下对于环境的描述依然诗性相随,展现了泥鳅们美好的生存坏境:“在简短的庆祝仪式结束后,我们崭新的生活开始了。从此,我们新的历史将在天鹅湖重新抒写,新的人生将在天鹅湖重新塑造。这里将是我们的天堂,这里是我们千辛万苦的胜利果实,是我们永久的收获。清风徐来,天鹅湖波浪不惊,但风中那难闻的气味让我心疼无比,我知道那气味是鱼类烤晒、腐烂的气味,幸亏一场雨的到来,压下了那气味,这场迟来的雨,虽然压住了气味,但却唤不回它们的生命了,但愿我的同胞还有幸存者,有机会我一定会把它们带到此处,共享天伦之乐。”——环境的优美,生活的安逸,往往也就成为了一切生存者的“天敌”,在天鹅湖优美的环境中,生活安逸舒服的泥鳅们,自然也就淡漠了危险也正时时地在纠结着它们,于是,随之而来的灭顶之灾也就无法杜绝。“我被捉住了,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因为一条大泥鳅闹得整个天鹅湖沸沸扬扬的,谁又能不知道呢?这是我的魅力还是办事者的功劳?当时很多游客都围过来观看,像是看一个天外来客,有的还不住地啧啧称奇,说:‘泥鳅原来也可以长到这么大?’长这么大怎么了?如果不是你们下死手,我还会继续长大,长得更大,长到无与伦比的大。因为我的被捕,很多人兴奋了好一阵子,那些摇橹的,那些撒网的,那些指手画脚的,那些出谋划策的,那些起哄的,帮腔的,都围拢过来用不同的眼神看着我。他们把我像祖宗一样地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箱子里,箱子里足足倒了两大桶纯净水,还说:‘得把这货好好地养着,千万别让它死了。’我在箱子里孤独地游动着,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纯净水的味道,因为那水根本就没有味道,远不如天鹅湖的水有点骚浪的情调。”——“泥狗子”的末日终于降临了,它要成为这个城市的一位重要人物兴师动众逮它而享受它之外的“尤物”“美味”的补品了,而它却无形中竟也成了人类邪恶的佐料。即使“泥狗子”骂出“这狗日的是想活煮了我呀!这他妈的也太不人道了吧?”——还有人道可言吗?自然没有。“餐桌前,领导神态安详地吃着双龙肉,喝着双龙汤,似乎正酝酿着什么特美的事,脸上溢出无法表达的神情。一根从头至尾的鱼脊骨被领导用筷子夹了起来,他没有马上扔掉,而是放到嘴里不住地品咂,好像要吸干骨刺里所有的养分,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吸咂的了,他才把骨刺慢慢地极不情愿地吐出来,一条白色的长毛狗早已等在那里了,正眼巴巴地看着领导油光放亮的嘴唇,唧唧地等待着领导嘴里那跟骨刺的飘落,白色的长毛小狗嘴角似乎有涎水流了出来,涎水洒落在鹅黄色的地板上像小狗的尿液。但领导嘴里那根长长的骨刺最终没有落到地板上,而是被领导生生地重新勾回到了嘴里并嚼碎,最终咽到了自己的肚子里。小狗第一次踩着自己的流涎看着他的主人,十分不解领导的这一举动。”——“泥狗子”的结局是悲悯的,但也是英雄气的,尽管它无力也不想成为那位城市大人物的“美色”与“欲望”的工具,可是都是无济于事的。在这里,我用了这么多的笔墨来解读继承笔下的“泥狗子”的个性化表现,诗性表现;来解读它们的愤怒,它们的惟妙惟肖,而没有去解读另一条主线的青头坝村的豆子、谷子、稻子、芝麻的“江湖世界”个性化表现,但我相信因为无知或者不懂法的恶作剧所导致的他们初入社会所经历的“铁窗”之苦的打击,读者自然也就能够从继承完美的小说叙述与语言表述中感悟到他们一个个充满年轻、血气方刚的个性化色彩的。因为对于“泥狗子”们的偏爱,是继承充满诗性浪漫的语言表述,也让我深深地同情和爱上了它们这些可爱的精灵。

  除了《相忘江湖》中对于泥鳅的个性解读之外,我这里还会把同样的笔墨送给《残疾的村庄》中的那位充满个性、叱咤风云般的人物唐汉。这也是我深爱的一位被继承塑造得具有独特个性化的人物。在《残疾的村庄》里,唐汉是一位复杂的传奇式人物,他的举动与思维时而细腻温婉,时而粗犷豪放,时而自大高傲……继承把所有可以思考的人的个性几乎都集结于唐汉一身,便足以说明他是一位能做大事的主儿,是能够成功的主儿,但是因为唐汉的高傲自大,也必然是断送做大事的主儿。就是这么一位复杂的人物,他却被继承写得交错纵横,大悲大喜,起起落落,层层递进,爱恨交织,成为继承小说中顶顶而立的一位汉子,一个刻画成功的人物范本——即使唐汉是以一位悲剧性的人物结局的,但英雄的硬汉本色却在读者的心目中是永恒不倒的。继承带给我的是感动,是成功,更是艺术的大美享受。

  在《残疾的村庄》这个小说的开始,继承这样写道:“一切都死过去了。这是蜗牛湖建村以来最宁静的一个夜晚,没有吵闹,没有喧嚣,没有孩子的哭,没有猪的叫。星星点缀下的村庄格外宁静,宁静得像一幅静止的画,宁静得连狗都进入了梦乡。睡梦中的人们都沉浸在熟睡的甜蜜和幸福中。梦,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进入人们的世界的;梦,美丽、幸福、淫艳、迷人,像一个爱动的小姑娘……恐惧开始一点一点地包围着做梦的人。”——继承以景物描写的语言把读者一下子就带入了梦的表述,语言是干净利落又具有着唯美风格的。“田其虽然是一名村医,但他的名气并不小,他有很多绝活至今仍被人们口口相传,最生动的莫过于医治便秘了。说,有一位史上最牛的便秘者,大便时,大便生生把他顶起,双脚离地了,就那么整个人悬着,患者什么都不怕,就怕解大便,每次要出恭就像上战场,苦恼的不行。去了很多地方,大的医院,小的医院,专科的医院,偏方,宫廷的、民间的,都不好使,都没有医出效果,经人介绍他找到田其,也是本着碰碰运气,死马当成活马医,没想到田其的两付药下肚,便秘好了。患者再也不怕解大便了,不怕不怕了,万事大吉了,再也不用演杂技了,‘千斤顶’被田其给整怂了。此事后被传开了,田其就被越传越神,简直就成了神医了。”——对于“千斤顶”的大便瞄写,对于一位乡医治病的描述,你看被继承写得多么生动有趣,又是多么的幽默、风趣啊,令你在阅读中不捧腹、不哑然失笑都难。这样的细节描写与表述,在继承所有的小说中,不仅是时不时闪烁跳跃的佐料,但也构成了他小说特点的精彩之笔。“冬天的到来总是伴着白雪飘舞的神姿,河、沟都封凌了,白色笼罩了整个世界,黑色的恐惧不在了,而呼啸的北风却像刀子一样割人,很多人承受不住寒冷的淫威,拱手把生命交给了这个冬天,狼湖的狼,整个冬天四处游荡,在雪地里寻觅那些倒地又无人认领的尸骨,把一个雪白的世界,弄得一片又一片血红。如果你在冬天感觉不到冷,那你就是幸福的,如果你在夏天还感觉到冷,那你很可能就是不幸的。冷,不是冬天惟一的主题,但冷确实可以让人无处藏身。”——对于萧条的景物描写,也是几笔便勾勒出一个蜗牛湖冬日的寒冷惨烈。

  “不适合别人居住,并不一定不适合我居住。”唐汉孤身一人来到荒凉得鸟无人烟的蜗牛湖,便凸显了自我的个性与对恶劣环境的不屑一顾。于是,浑身是胆的他也就在蜗牛湖砍树割草搭建了一座茅屋为家,过起了孤独、野生般的日子。并发誓:“我要让这里兴旺起来,我是可以的!”独特个性再一次彰显。后来,蜗牛湖来了一些邻居,但是都不讨唐汉的喜欢,唯独黄雨仙与她的父亲来了之后,才为孤独的唐汉内心世界助添了无以言状的波澜。“他将是我的,我的。”唐汉心里这么想着,念叨着,也就付诸了实施——装神弄鬼吓唬这爷俩,并最终靠着自己的狡诈和心数把黄雨仙弄成了自己甘愿为之付出生命的媳妇。他的个性帮了他的大忙,他做到了。不仅有了儿子、女儿,开荒种地,小日子也过得还真是有滋有味的。在唐汉的一生中,黑蛇是他唯一可以交流、倾心的人生知己和“红颜”。似乎也唯独在与黑蛇的交流中,读者才能品味到唐汉作为一个硬汉另一面的细腻与温婉。“当唐汉发现黑蛇的时候,他真得被感动了,像久别的亲人,重逢在异域他乡。唐汉拥抱黑蛇在草丛中侃侃而语,度过了一个浪漫而又温馨的午后时光。”——当黄耕农死后不久,黑蛇的突然回来,唐汉的个性所显示出的随和与温婉虽然是令人惊异的,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唐汉与黑蛇拥有着别人所无法知道的“约”与“隐秘”。后来,蜗牛湖来的人越来越多了,一切似乎都在动摇着唐汉一家人的生存。于是,唐汉就想尽招数来对付。一个众人云集的日子,唐汉唤来了那条硕大的黑蛇,来到众人面前:“各位,这地方是我和它的地盘,既然各位想在此落脚,就要懂这里的规矩,谁要是敢乱来,别怪我们不客气,走……”唐汉带着黑蛇走了,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的确吓傻了,世间还有如此奇人?……唐汉在观察着这些人的动静的时候,开始他是有些得意的,甚至还为自己的这一创意而沾沾自喜:“你们是斗不过我的。”——这就是唐汉,此时彰显的尽是匪气、痞子气、霸气十足的唐汉。即使被众人整倒了,唐汉也会说:“我还会回来的。”——失败的英雄本色依然存在着。后来他们一家人不得不无奈地逃到了海边。而面对大海,唐汉干大事的尽头随之又勃发了,他就像一位永远都无法被击倒的勇士,一头刚猛的雄狮,壮怀激情:“不要辜负了这片海的恩赐。我们会成为海鹰的。要成为这里的主宰,记住,你不再是这里的过客。是主宰。”再后来,唐汉由于生活的安逸,却又有了另一种神秘复杂的个性展现:“唐汉和路不遗的媾和被奇宝恰如其分逮了个正着,在这一瞬间,路不遗知道她和奇宝的缘没有了,唐汉知道自己在这么长时间做下的一切神秘不再了。他只有乖乖地听从奇宝的要挟,要不然,他就会被众人乱棍打死,身败名裂,整个家庭再次陷入困境和灾难。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他知道自己这一切都来之不易。”但是,他没有料到“神秘”加“熊包”的复杂个性结果却也断送了自己女儿唐颂曲的生命。“颂曲的离去,是他永久的疤,作为父亲他是失职的,白白地搭上一个闺女,这是他无法接受的现实。心里的血比海浪还汹涌,‘我要让这帮龟孙子付出代价!’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个人幽灵一样出现在海螺谷,跪在坚硬的石头上,向女儿忏悔,以此希望能得到颂曲在天之灵的原谅。他听不到颂曲的回音了,只有满谷的风声似海螺号角的长鸣,还有颂曲清纯的鸣唱随号角而合。”——一个父亲的唐汉,一个硬汉的唐汉,此时却跪在了女儿死去的地方在忏悔着。此后,当第二次在海边几乎全家人被杀光,只有他独自带着孙子唐文莫名其妙地逃到蜗牛湖之后,面对逃过的劫难,唐汉的心里却再度体现出了一个硬汉钢强的本色——“我唐汉是打不倒的!”为读者留下一种悲剧英雄的色彩。应该说,在《残疾的村庄》的小说中,语言表述中的言行举止都是动静相宜的,继承对于唐汉的个性塑造,在当代文学史中,也是独特丰满的一个人物形象,是可以与任何优秀的小说中的人物相媲美的。

  在《人都叫我二牛》这个中篇小说中对于乡村生活场景二牛的个性化塑造也是继承笔下一个成功的艺术形象。“没戴过虎头帽的孩子是不幸的,我的童年就没带过虎头帽,一年四季打着光头,头发鸟窝一样;没穿过虎头鞋的孩子注定要打赤脚,我就从来没有一双属于我自己的虎头鞋,总是用自己赤裸的双脚感知季节的变化,脚后跟的血口子几乎没有痊愈过。冬天的土地被冰冻捆绑得结实而又坚硬,白茫茫的霜冻验证着一个贫贱而不屈的生命。”——阅读这样的生活细节描写的语言,让人很容易想起乡村几十年前的生活,很是亲切。而期间的对话描写也是闪烁着幽默的色彩:“大牛,你得让二牛和俺一起去上学,不然老师得整俺。俺哥说,大孬,这学怎么上呢?大孬说,搬个板凳和俺一起去报名就行了。俺哥说,俺家没有板凳,只有一个板凳还是三条腿呢。管它几条腿呢,是板凳就行,反正老师也不看它几条腿。”浓郁的乡土气息的对话语言,令人欣喜若狂。不仅如此,即便是随手黏来的小说细节中的语言,也是张力四射,韵味十足的:“……老师体罚学生很有特色,教语文的老师专拧耳朵,还边拧边说怎么就听不进去呢?教算术的老师专薅头发,也是边薅边说我让你不识数!还有一个教音乐的老师专掐脑后跟下的脖子,也有一套掐人的理论,说嗓子里招虫子啃了吧?……老师高兴的时候就这么着,如果碰上老师不高兴,碰上拧的就挨拧,碰上薅的就挨薅,碰上掐的就挨掐,总而言之躲是躲不掉的。”——你看这么生动形象的小说语言,不让你读得心里痒痒那才怪了。在“文革”期间,批斗是革命的需要,也是政治的需要,无论城乡,哪里都没能逃脱这样的批斗。

  二牛不仅亲身经历了,而且出场就显示出了与大牛的个性各异:“有一次开会,正批斗着,干部们都有些乏了,队长就叫我哥哥大牛。‘大牛,你过来揍这些狗日的地富反坏右。’‘我个小。’我哥倒是老实。‘你也算是个热血青年,怎么就那么熊包呢?’‘我没力气。’‘没力气这不给你机会练的吗?’‘我练不了。’‘练不了也得练。’这时我正好路过,看到队长把我哥哥戗在那里,心里就别提有多不舒服了,怎么啦?强人所难啊?不就是打人吗,我来呀。我走过去接过队长手里的鞭子,便往那些挨斗的人身上抽打。由于这一次我表现得好,队长给我记了满工——十分。”——弟弟二牛与哥哥大牛两个人的个性此间都展现得一览无余,一个是狂傲不羁的“英雄”,一个朴实厚道的“熊包”。

  在短篇小说《擤鼻涕》一文中,继承在展现事业有成而又中年发达的王根深的个性,是这样描述他的少年时候的:“王根深在家里是最小的一个,在他上面还有众多的兄弟姐妹。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忍饥挨饿,家里少吃无喝的,母亲的奶水比淘米水还稀薄,虽然苟全了性命,个儿却始终没有发起来,像个死面窝头。一个大大的脑袋放在一个瘦小的身子上,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拨浪鼓’。考上学那年去车站坐火车,乘务员不让他进站,说,你家大人呢?我就是我家大人。人虽小点但说话的底气很足,乘务员笑了,说,进去吧。王根深挺着个脑袋进去了,这印象他一直很深刻并且一直隐藏在心底深处。”而面对中年时期的王根深,继承又这样写道:“现在,王根深发福多了,个头大了,也长足了,身子骨也壮了,还有正在微微隆起的肚子。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喷上头油,很有些派,对自己的目前状态也很满意,毕竟现在是王总了嘛!”——应该说,无论是对于王根深少年的描写,还是成熟男性的人物个性刻画,都是极富时代背景的,仅仅寥寥数笔便勾画出了王根深的艺术人物形象。当然,还有《备用手》这个小说中缎子的艺术形象,那也是活灵活现个性化了的一个小偷:“那是一个集日,缎子像往常一样在人群里溜达,寻找合适的下手时机。这时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妇女从裤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包,他看到那妇女的包里有好几十块钱,而那位年轻的妇女只花了几角钱买东西。缎子在盘算着选择下手的最佳时机,就在那位年轻妇女走进人流熙攘的时刻,缎子果断出手,他得逞了,但却被那妇女逮了个正着。不是缎子手段不高明,也不是那妇女反扒能力强,是因为缎子下手下错了地方。缎子也是一时疏忽大意,也怪那妇女不讲究,她的右侧裤口没有系上纽扣,裤口袋的口又紧紧贴在裤口内侧,缎子下手太快,结果把手伸进了那年轻妇女的裆里。敏感部位有了异常,那妇女最原始的反应就是用手去护卫,结果缎子被逮了个正着……”

  当然,语言的表述,不仅仅是人物个性方面的。继承对于风土民情的捕捉,对于生活细节的捕捉,读者也同样可以感悟到他笔下的风采。在短篇小说《猪市镇》的开头,继承先从猪市镇的镇貌历史沿革说起:“据说猪八戒就诞生在这里。因此,这个镇子就显得特别可爱。不仅镇子可爱,人也可爱,很多事情都很可爱。在镇子的许多路口都有猪八戒的雕像和标志,猪八戒广场上的猪八戒雕像尤其大,可靠的官方数字是四十九米,这是雕像的实际高度,还不包括雕像底部的基座,据说基座的高度是九米,但没有人去丈量过,这是国内有记载的猪八戒最大的雕像。不仅如此,在我们这个镇还有一座独一无二的寺庙——母猪寺,这可能是为了纪念那个生了猪八戒的母猪的吧!寺庙香火鼎盛,方圆百里的香客都来这里上香。能求什么呢?总不会也求自己将来也错投猪胎吧?把自己生的跟猪八戒一样,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真的会有猪八戒这等幸运?小镇之所以能有今天,最权威的说法就是‘都是猪八戒的庇佑’,我也毫不怀疑猪八戒错投了猪胎之后,是从我们这里走出去,重新打出一片新天地,后来做了唐僧的二徒弟。猪八戒功成名就之后,不忘故土的养育之情,经常回来行云作法,旱了普降甘霖,涝了阳光普照,风调雨顺的日子常有,想过不好日子都难啊!有谁不感激猪八戒的恩德呢?没有,因为没有谁不想过好日子。都说,猪八戒这人厚道,有情有义。所以,猪市镇的老百姓是幸福的,人一幸福就会变得非常可爱,大致都是这样吧。猪八戒的成功之路一直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谆谆教导我们,要有猪八戒的心胸和胆略——‘个人出生不可以选择,而人生道路是可以自己选择的。’那时我们的理想大了去了,干什么都扛着耙子,没有耙子的就拿老人的痒痒挠顶替,就连吃饭的小勺子,小叉子,竹筷子也被改成耙子的模样,很多人因为不熟练用耙子的吃饭方式,嘴唇、舌头经常被挠破,鲜血常常整的满脸都是,但这并不妨碍这种小耙子的流行。这里的女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一旦确定了恋爱关系,男人都要学猪八戒的样子,先到丈母娘家干三天活,如果活干得好,丈母娘满意加欢喜,这事就算是成了。如果丈母娘皱了门头,即便是猪八戒在世,这事儿也得黄。”——小说从风土民情的历史到进入可读性的故事说起,阐述着做人、做女婿、做事都要像猪八戒一样憨厚质朴,不然也就没得指望。语言伴随着小说家诙谐、幽默、俏皮、风趣的气场,自然也就顷刻间抓住了读者的阅读心态,逼着你不得不按照小说家灵动、智慧的笔触和行文去阅读故事的情节与细节,感悟小说生动形象的艺术语言之美。源自于历史的诸多因素与典故,继承付诸笔端并阐述小镇人对于“猪八戒文化”的膜拜也很有趣味:“借着猪八戒的美名,猪市镇渐渐地成了远近闻名的猪市,百八十里远的地方都云集到这里来做猪的交易……我们崇拜猪八戒都崇拜到了极致,谁的家里要是没有猪八戒的雕像,或者是没有有关猪八戒的书籍、文字等收藏品,那是很没有品位的……”从中,我们不难看出,继承对于地域文化所展示出的精彩表述,韵味十足。

  语言的魅力在继承的小说中是无处不在的。无论是对于故事中人物的刻画,还是对于景物的扫描,乃至一树一花,一草一木,一种昆虫与鸟类的描写,继承都有着自己的精彩独到之笔,令你过目难忘。如他在《猪市镇》小说中写到的两棵千年古银杏公树,不仅彰显了他的生活阅历与独有的思考,而且语言简洁,并通过真实历史与背景的描写,就尤为令人拍手叫绝:“树分公、母大概只有银杏树才会有吧,别的树有没有公母之分我不知道,但银杏树公母有别却是我亲眼所见,公树传授花粉,母树结果,职责明确。猪市镇的人们都叫他‘哥俩好’。哥俩好据说是很有来头的两棵树,不仅高大而且挺拔,现在都几个人合抱都抱不过来了,你可以想象它有多粗吧!哥俩好虽然已有千年的树龄,但青春依旧。每年谷雨时节,花骨朵挂满树梢,闪烁着黄灿灿的花粉随风飘散,散发着雄性的魅力,方圆百里之内,母树全靠哥俩好给予传授花粉,枝头才得以挂满沉甸甸的果实。哥俩好是所有果实共同的父亲,它俩的爱情千年不衰,因此,哥俩好成了爱情的圣物。每年七月七是猪市镇传统的‘男人节’,有男人不育的,阳痿不举的,都到哥俩好跟前举行各种各样的膜拜仪式,而后再取些哥俩好的树叶回去煮汤吃,很多有疾的男人因此而变得正常。七月七后的树叶正是暑尽秋来的好时节,树叶攒足了阳气,叶片厚重而肥实,正好补充了男人的不足。”——这样来描写树木“攒足了阳气”的,我在所有阅读的文学作品中还从未见到过,应该是继承对于生活的感悟、了解所独创的个性化的语言表述,也可以说,这也正是继承有别于其他小说家的精彩绝妙之笔。而这样的精彩之笔在继承的小说中,无处不在,无处不展现着艺术的魅力,萦绕于读者的内心世界,令你在阅读中无以自拔。在《魔鬼游戏》的短篇小说中,继承的小说开头的景物描写也是瞬间就抓住读者阅读的唯美心态的表述:“这是春夏之交的一天,气温的忽然升高让人很难界定季节的时限。放眼望去,田野一派葱茏,路边树叶的颜色正在加深,而树木清秀的倒影却深入到遥远的水下,欢畅的河水像一个长笑不止的姑娘……”随着灵动的语言表述,继承对于主人公“我”的形象的勾勒,则是选择了河水的倒影体现出来的:“我在水里看到了我自己,一张年轻的脸,脸上写满了清纯,嘴唇上毛茸茸的小胡子就像初春的小草,调皮而又胆怯,显得特别的可爱。”也就用了几笔便勾勒出了一个青年人的艺术形象——“嘴唇上毛茸茸的小胡子就像初春的小草”多么富有生活气息,又是多么地活蹦乱跳啊!

  男女情爱与心理刻画千姿百态

  我之所以说继承的小说在男女情爱(这里也同样包括拟人化的动物、生物乃至飞鸟、鱼类)的表述上是千姿百态的,自然也是体现了继承写作男女情爱的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笔下的男女爱情发展,有的含蓄,有的直截了当,有的顺其自然,有的媒婆之约,但都展示了爱情作为人类伟大的社会命题所体现出的男女间的美好。在《相忘江湖》的中篇小说中,继承不仅写了青春萌动的几位打工青年的爱情际遇,而“泥狗子”在不断的大迁徙中所邂逅的爱情故事,却似乎更让我阅读得情有独钟——它们的爱情故事,不仅增添了许多超越人类的、唯美的诗性色彩,而且也更多了些许寓言般的美好。比如继承在《相忘江湖》这个中篇小说中描写“泥狗子”遭遇的爱情生活的心路历程,便运用了人性化的精彩之笔:“我碰到‘沙哑’是我这一路最大的幸福。那天,天气不好也不坏,我远远地就看见在我的前头,一大一小两条泥鳅在踽踽独行,样子很灰暗,也很低沉。但我嗅到了它那雌性体内分泌的特有的气味,它一定是一条饱经沧桑的泥鳅,他经历了什么我很难下定结论,但它是一条成熟的、性健康的泥鳅无疑,气味告诉我,它正在性旺盛期。那条小的可能是它的跟班,也可能是偶遇,不过不管怎样那小的都不足为虑,我急忙追了上去。”——这个“泥狗子”与同类“沙哑”的细节体现,就不难令人想起中国古典神话传说的故事《白蛇传》中的许仙与白娘子,而那个跟班又原何不是小青呢!当然,语言的描写不仅唯美,而且依然幽默、诙谐、有趣。“但我嗅到了它那雌性体内分泌的特有的气味”——哈哈,这是什么气味啊?原来是“一条成熟的、性健康的,性旺盛期”的泥鳅。继承写得多么有韵味啊!对于“泥狗子”的爱情邂逅的表现,可谓真实可信。继承的聪敏在于,他把泥鳅的爱情驾驭在了人的爱情之上,让你觉得不唯美都不行。而有关“泥狗子”与“沙哑”间的关于哥哥、妹妹的对话、称呼,在直截了当的现代年轻人的爱情字典里,也许显得是如此的酸气十足,令人不屑一顾,可是在泥鳅们身上的发生,无疑就趣味盎然,新鲜许多。此后,伴着彼此间暧昧的对话,继承进一步写道:“说实话,沙哑还是蛮漂亮的,除了嗓子有点沙哑和身上的伤之外,它的风姿比大淘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它正直青春年少,淡淡的忧伤怎能笼罩住它那风姿绰约的蓬勃之心……再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恋爱了。有爱的日子真是太好混了。沙哑和路奔的伤也渐渐地好了,心头的阴影也没有了踪迹。我们如影随形,恩爱有加。我们交流心得,感悟体会。在一个月光如银的夜晚,我们交配了,月光透过澄清的水波,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我们,就像一床巨大的柔软的光的被,包裹着我们,我们幸福地、缓缓地沉到水底,又从水底慢慢地漂浮到水面,来回往复,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忘记了世界的存在。”——这是多么美妙的爱情故事啊,又岂不令世间男女所妒忌?“‘好妹妹——!’‘好哥哥——!’‘咱们是赶不尽杀不绝的,咱要让咱们的子孙后代遍布大江南北,生生不息。’‘咱们的目的一定能到达。’‘咱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我们两个齐声说到。这是我们两个共同发出的誓言。”

  ——“泥狗子”与“沙哑”的爱情,无疑是建立在迁徙生存环境和逃难中所邂逅的“秋水望穿”般的苦难爱情相遇,但在逃难的过程中,因为“泥狗子”的硕大,帅气,特别,自然也会引来更多的爱情故事,“沙哑”的跟班“小路奔”由于与姐姐“沙哑”一同与“泥狗子”的相伴而行,自然而然也会对这个时下的“姐夫”产生与“沙哑”一样的爱慕。在小说后来的细节描述上,继承写道:“小路奔也到了发情期。一看它的闷骚样儿,就知道它发情了。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小路奔的身段已出现几分妩媚,它在向我示情,我没有拒绝。几番云雨之后,我们便干着各自的事情。”这里,的确有了类似于《白蛇传》中见缝插针调戏许仙的“小青”风骚的影子。为了爱,也为了“沙哑”、“小路奔”能够与它拥有一个好的环境,“泥狗子”不得不告诉它们两个怎么预防外敌的入侵,怎样躲避网具的捕捞,以及各种陷阱的预防;因为它要去寻找可以适合它们生活、发展、繁殖的绝佳场所。这是作为男人的“泥狗子”的职责,也是它必须承担的义务。它再也不能让“沙哑”和“小路奔”跟着它颠沛流离,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它们已经经历过生死的磨难,它不能再让悲剧的再次重演。它必须暂且离开它们,以寻觅到更加适宜泥鳅们的生存环境,来保护“沙哑”、“小路奔”与它爱情的不受侵犯。爱的力量无论对于男人、女人,还是动物、生物、鱼类、鸟类,都是一种力量的昭示。泥鳅,又怎能例外呢?还有“泥狗子”对于过去美好爱情的回忆,也是有滋有味的:“在青头坝塘,我过惯了太久的舒心日子,以至于心里没有了‘居安思危’的念想,当我遇见‘大淘’的时候,我的心就要蹦出来了,它长得太完美了,我们一见钟情,便理所当然地开始了我们的浪漫之旅。白天我们在水中畅游,雨天我们在水中舞蹈,雨点就是我们最浪漫的节拍;夜晚我们在月光下絮语缠绵,几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忘记了世界的存在。我们有了我们自己的后代,儿孙满堂,整个青头坝都是我们的天下。然而,幸福总是那样脆弱,在人类的魔掌面前,我们显得那样弱小和不堪一击,差一点让他们给一窝端,满锅烩,全军覆没啊!家没有了,家园被毁了,我就像一条丧家之犬,仓惶逃窜,逃窜。”—— 对“泥狗子”从青头坝村的水塘迁徙到大泥洼的路途危险的表述,继承也同样展现出了他观察生活、思考生活的细腻质感,对迁徙中处于危险境地的泥鳅其心态描写和刻画也同样令人感觉到继承手中笔墨的老辣和真实:“我还是顺流而下,我还是顺水而行,所不同的是,我在观察,我在思考,这里的网具是什么性质的,从网眼的大小看人品,这是我的发明。只要网眼足够大,凭我们的身材,就能绝处逢生,就能遇难呈祥。我很失望,这一路下来,很少能有让我们开心的网眼,网眼都细的要命,网眼都小的惊人,网眼近乎‘绝户’,这真是人的心,网的眼啊。不仅如此,我还要看看水下的泥够不够深,够不够肥,我必须深入泥里一探究竟,这也很让我失望,泥不仅不够深,不仅不够肥,而且硬物、杂物到处都是,稍不留神就会弄个鼻青脸肿,稍不留神就有生命之忧,你想,那些玻璃片子,塑料袋子,煤灰渣子,哪一样碰上都够‘喝一壶’的,不被捂死、闷死,就有可能受伤被感染而死。还有更可气的就是暗网随处都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些玩泥的行家。有多少次我看到暗网里的蟹,龙虾,还有我的同类等等,在暗网里神情黯淡,沮丧万分,那祈求的眼神让我终身难忘。我救不了它们,我无能为力,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吗?我想是的。蟹和龙虾都是水界的霸主,它们不仅有坚硬的外壳可以自保,它们的鳌足足以让所有的鱼儿心生畏惧,它们是天生的打洞高手,由于一时的大意,它们误入人类设置的暗网,成了‘瓮中之鳖’,能怪谁呢?怪人太聪明了?还是我们的好奇心太强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招啊?这暗网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呀?可是我们为什么会频频失手呢?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眼下却没有时间细致的思考这个问题,稳定的环境还没有找到,安全的生活还没有着落,我心难安啊!我只能继续前行,我没有别的选择,更不能退缩,如果退缩,那就是对自己,对自己心爱的人不负责任。千难万险何所惧,一颗丹心向阳开;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就是我的决心,这就是我的态度。终于来到了大泥洼。”——危机四伏,险恶环绕,再伴着继承笔触的延伸和描述,随着情节与细节的发展,令人不免毛骨悚然,惊悸万分。

  外出打工的男孩自然也不例外地要经历人生青春萌动的爱情“洗礼”。这洗礼同样是千奇百怪的,是现代版的男女间情爱的率真与坦荡,虽然不像“泥狗子”与“沙哑”、“小路奔”那么唯美,那么诗性,但却也彰显了现代生活男女的另类“爱情”。当然,是爱情还是乱情,读者自有分寸。在一座城市生活多年并有所神秘感的同乡雅叔,其女儿吴菊被人打伤之后,结果被“闯江湖”四兄弟之一的谷子拼命背着送到了医院去抢救,没料这个“英雄救美”的延续,便滋生了他们的青春萌动,使得彼此间的爱情说来就来了:“谷子解开了她衣衫的纽扣,脱掉她的衣服,又轻轻地解掉了她的乳罩,随即,吴菊两只散发着月光一样光芒的乳房呈现在他的眼前,像两个刚刚水洗过的大桃子,又像两只刚刚拉着开关的乳白色的节能灯,那白色的光让谷子有些眩晕,两只鲜红的乳头,如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谷子,谷子想让它们的眼睛闭上,就用嘴去堵它们的眼睛,那眼睛似乎很调皮,坚挺的弹性似地在躲避着谷子的嘴,又像是故意挑逗着他的嘴。谷子终于咬住了那调皮的眼睛,并用双手紧紧地抱住吴菊的屁股,把吴菊整个人轻轻地托起,一步一步挪向吴菊的闺床……”——这种青年人直截了当的示爱之举,不仅成为了时代的印记,却也构成了继承小说现代版的情爱印记。如果没有对于这种生活的观察与思考,中年的继承也就未必能够写出如此生活细节的真实感。因而,谷子与吴菊男女间的情欲描写也就形象生动,真实可信,语言的表述在小说中更是魅力四射。

  在中篇小说《残疾的村庄》中,尽管唐汉是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可是,当他看到黄雨仙在蜗牛湖走进自己的视野后,仙女一样的女人所带给唐汉的心态,也同样被继承刻画得淋漓尽致:“唐汉心里有股按捺不住的高兴,也像脚踩污泥一样地冒泡泡。他开始认真地在观察邻家女的一举一动,他发现她常去打水的地方水质的确与众不同,那是个沙窝子,是泉水,一个一个泉眼足有手指粗,咕咕地往上冒清水,这样的水只有神仙才配喝啊!‘女人的观察力真是不同凡响啊!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没发现呢?’唐汉由衷地发出感叹。他开始也去她打水的地方打水,喝起来的确爽口,‘这样喝下去会把心甜掉的。’最奇妙的是他发现了她常去洗澡的那个地方,更是妙不可言。大树遮天,绿草铺地,芦苇作幔,旁边还生长着几株夜来香,正好驱蚊,每当夕阳西下玉女沐浴的场面真是如仙女下凡。‘好一幅田园沐浴图啊!’葱白一样的身体,通体放着迷人的光,无论看她身体的哪个部位,都让唐汉感到窒息,自己的身体在发烧,在着火。他真想立马把她拥入怀中,据为己有,但他还是强忍着控制了自己的私欲,他还不知道她们家是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他不敢唐突,怕把事情闹砸了,他需要的是长久的拥有,‘她将是我的,我的。’唐汉把她打水的地方叫‘圣女泉’,把她洗浴的地方叫‘仙女甸’。唐汉的心里有画了,梦就莫名地多了起来。那些莫名其妙的令他难以熬煎的梦啊,疯子一样地往他脑子里挤,往他身体里钻,想回绝都难。没有残酷的杀戮,必有温馨的感动。唐汉感动了,他在梦里流泪了。他和黑蛇商量如何才能得到那仙女一样的女人,黑蛇缠绕了他一下,于是,唐汉就醒悟了。对付女人,缠也许是最好的办法。”——通过唐汉的此情此景复杂的心里象征描写,继承所运用的笔墨并不是很多,但却无不完美地表现出了一个男人对于女人倾情、焦渴而又不可名状的真实情爱心态。

  在短篇小说《日子越过越伟大》中,继承对于青春期的乡村男孩廖平凡与女子相亲的见面表述,也是极具个性化表现的:“和女方见面就像电影里敌我双方交换战俘,双方都很警惕,生怕看得不周到,到后来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廖平凡首先来到高桥,虽然女方好像早到了一点,但女方并未先到高桥,面子嘛,女人还有嫁不出去的,犯不着这么着急。廖平凡往桥上一站,女方才露面,往高桥上走,步子精巧,很有女人味。廖平凡第一次这么和女人接触,心里多少有些打鼓,考虑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过日子,眼睛就有些坚强,目光就有了些许力度。待女人走到跟前,女人的脸就多了些许红晕,但人家女人也不含糊,直勾勾的目光也不容忽视。”——幽默、风趣的语言,不仅给读者以轻松舒畅的快慰,也展现了继承小说语言独有的风格在不同范围、场景的特色体现。在《都是好人》的小说中,尽管继承表现的主题是托孤的故事,爱情的美好也是亮点倍出:“四年前,男人和子涵的妈妈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和她如愿以偿地结婚了。在她成为他的新娘之前,她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追求的偶像。她皮肤白嫩,面容娇美,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他从没有指望她能嫁给他,成为他的合法妻子,他有时也会找时机向她献殷勤表达爱意,那完全是浑水摸鱼式的,既不奢求回报,也不祈求成功。然而幸福就像花间的蝴蝶,短暂而又不可捉摸,可是,就是这只不可捉摸的蝴蝶竟然飞到他的肩头,成为他的终生伴侣。像雨像雾又像风的感觉直到子涵出生,才慢慢变得真实起来。”——男女爱情描写的表现手法看似不可思议的简单,但生活中人世间的爱情也并非就是一成不变的模式化的,不可能永远是梁山伯与祝英台,或是丘比特的箭射到了朱丽叶的。简单的爱情也是一种方式,也未必不幸福。你看他们彼此间的对话多么甜蜜——“方美韵,你真的是我老婆吗?”“张绍华,自信一点我的小丈夫,我的小蜜蜂。”“我是小蜜蜂?”“你还想当苍蝇啊?苍蝇有时也会落到花上面,你说它是采蜜呢,还是假装是蜜蜂呢?”“……”。

  在短篇小说《岛上的兔子》一文中,继承对于兔子“月月”的心理刻画不仅准确到位,也同样令人倍感这个小精灵的可爱:“我是一只兔子。真的,我虽然是一只兔子,但我非常可爱。同伴们都叫我‘月月’,我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说我像月宫里嫦娥娘娘的玉兔,玉兔得有多可爱啊,飘飘欲仙,超凡脱俗,想想都让人晕。虽然我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当着我的面说出过这样的话,但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我身材灵巧,头脑灵活,十分善跑,而且好奇心特别强。这不,就因为这该死的好奇心,我成了这孤岛上的常住居民……我虽然身轻如燕,但我没有翅膀,更不会游泳,也不会手工制作什么可以在水上漂浮的东西供我摆渡,其实,要是急眼了,我也能来一阵子‘狗刨’,十丈以里我想还是应当没有问题的,这事儿也只是想想,自己还不敢去冒这个险。所以,我每天只好望水兴叹,这日子苦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在适当的时刻,我和我的小圆圆能再度牵手,做永远的朋友。小圆圆长得不仅美丽,而且还特别的动人,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就被它打动了,无奈那时我们都还小。现在它一定长得更加成熟,更加美丽动人了,但相见的日子会是哪天呢?”

  在《跳蚤》这个短篇小说中的跳蚤,之所以耐读,令人喜爱,从中,也不难看出继承是用心来写的,就如《相忘江湖》的中篇小说中的“泥狗子”,《岛上的兔子》中的“月月”一样,继承是赋予了跳蚤“龙龙”灵性的,完好的心态刻画成功地塑造了“龙龙”的可爱,同样令人过目难忘:“我的兄弟姊妹很多,是一个超级大家庭,有的叫‘弹弹’、有的叫‘蹦蹦’、有的叫‘闹闹’、有的叫‘跳跳’、有的叫‘咬咬’、有的叫‘威威’、‘猛猛’,而我却叫‘龙龙’,这名字实在是太过华丽,不过我还是接受了,虽然没有人怎么叫我。我们生活在一条狗的身上,饿了吃着狗肉,渴了喝着狗血,困了睡着狗毛,幸福得不行。日子虽然过得无忧无虑,但也有危险,那条狗的牙齿很锋利,有时反过头一阵猛咬,把正在用餐的兄弟姊妹活活咬死,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有时,那条狗还用蹄子不住地挠,很多没留神的同胞被生生挠掉不知了去向。但更多的时候,那条狗总是懒洋洋地睡在那里,像一条死狗,我们喜欢它这种状态,特别喜欢。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如果兴致高的话,就会聚到一起,说些开心的话,如果兴致再高些,还会活动活动腿脚,放松放松筋骨,顺着狗狗喘息的节拍,‘蹦擦擦’、‘蹦擦擦’地来一段小的舞蹈,也算是我们的狂欢……”——语言的表述既充满张力地展现了跳蚤的可爱、风趣、快乐与忧虑,也展现了它们间时刻所处的危险境地,令读者不自然之间的阅读也就赋予了对与它们的同情与惋惜。当然,它们也与人类和其它动物一样,也有灵动闪烁的情感与情欲,这情欲与灵感自然是继承留给它们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相爱了,爱得你死我活。俏俏还告诉我好多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比如没有来得及逃走,狗狗洗澡怎么办,怎么闭气,怎么换气,怎么躲避才能不被毛刷刷掉;狗窝里撒药粉怎么防护等等,让我长了不少见识,这些都是血的教训啊,得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和俏俏更加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们再也不陪狗狗到外面散步了,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就一起躲在角落里,享受属于我们自己的快乐时光……”——通过对于跳蚤的心态描写,继承所赋予笔下的“龙龙”与“俏俏”的爱情是唯美的,幸福的,一点儿也不差之于人类男女之爱之欢的。这样充满着艺术张力的语言,读来自然也就真实可信!

  的确,当我伴着激情和亢奋阅读完继承创作的这部《相忘江湖》的中短篇小说集之后,我震惊于继承笔下的男女情爱和人物的心理刻画是真实的,细腻的,千姿百态的,令人感动和振奋的。心灵的刻画即使展现在不同的场景——乃至体现在不同人物、动物或是花鸟鱼虫和鸟类的身上,继承也都是立竿见影,描写得极其准确、到位,而又赋予了诸多故事满载着美学的艺术张力的。尤其是在他创作和探索的两部姊妹中篇小说《向十八层地狱迈进》和《我在天堂的幸福生活》中,对于前者男人韩隶的灵魂走向阴阳坡的地狱之门的心态描写与心灵刻画,以及对于后者韩隶的妻子方兴儿死后灵魂升入天堂的心态描写与心灵刻画,以及通过他们夫妻间所回忆的那些儿对于人世间生活感悟的幸福与快乐,烦恼与忧愁,爱情的甜蜜与无奈,生活的艰辛与劳作,继承都较好地运用了他独有的语言魅力,并赋予了夫妻间幽默、诙谐和诗性的心灵刻画,完塑了夫妻二人的个性化表现。为读者的阅读和品味,带来了极好的注脚和纯粹的艺术质感。

  生活历练与人生积淀彰显大家风范

  在我人生从事文学事业几十年的时间里,苏北走出的作家中,特别是擅长写作乡土小说家的作品,而且能够对我的精神世界有所触动和震撼的作家至今不乏有三位——其一是80年代还在军旅时所订阅的《小说月报》选刊上阅读的新时期文学复兴后的代表作家赵本夫的短篇小说《卖驴》;其二是上世纪90年代同样是在订阅的《小说月报》上阅读的60后代表作家毕飞宇的中短篇小说《哺乳期的女人》与《玉米》。当年阅读他们的作品,就震撼中隐隐感觉和认为,这样的作品如果不能获得全国文学大奖,那将是评委们的高度失职。结果,全国大奖的评委们的确没有令人失望,以上这些作品都相继获得了全国文学大奖和鲁迅文学大奖。很是聊以欣慰。除了赵本夫、毕飞宇之外的第三位富有特色的、也是写得最棒的和令人震撼的苏北小说家的纯粹的、地道的乡土小说(也或者说是属于“民间”性的优秀小说)作品,也唯有继承的小说莫属。除此之外,在我几十年的阅读人生中,我还真得没有感觉到苏北出现了如此地道的、纯粹的、富有影响的乡土小说大家,能够令我在阅读中有此生命的震撼。原因,自然是生活的厚爱、历练、感悟,助添了他们彼此间不同时期的文学思考,并写出了不同时期生活的优秀之作。不过,如果你在今天依然期待着赵本夫去写出类似于《卖驴》,毕飞宇写出《哺乳期的女人》、《玉米》这样可塑性的、现实生活的乡土中短篇,那一定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们已经脱离了现实的乡村生活的原有感悟,自然也就无法渗透当下的乡土生活。如此,赵本夫也就只能开拓新的艺术领域去写他的《天下无贼》,毕飞宇也只能另辟蹊径去写获得茅盾文学奖的《推拿》。你让他们回过头来再写作继承这样的《相忘江湖》和《残疾的村庄》等耐读的、纯粹的新乡土小说,除了名气之外,我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有继承的这些作品写得地道,有味。其中当然也包括曾经以民间性、乡土特色著称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作家莫言和载誉中国文坛的乡土名家贾平凹,我都深信不疑,他们都不可能渗透进当下的新农村生活,并写出眼下继承这么有味道的、纯粹的,时下富有特色的乡土小说。但是,莫言可以虚幻,可以去写远离时下的生活场景的《生死疲劳》、《檀香刑》乃至喜获茅盾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的《哇》;贾平凹也可以放开思想去构筑他的争议不衰的《废都》、《古炉》和喜获茅盾文学奖的《秦腔》。但是,他们的时下阶段,却一定写不出继承笔下的《残疾的村庄》、《相忘江湖》、《岛上的兔子》、《人都叫我二牛》、《跳蚤》、《到广场放个屁》、《擤鼻涕》、《沦落成人》等等这样的具备了浓郁乡土气息的小说。我不是说莫言和贾平凹没有这样独创的能力,也非他们没有这样驾驭小说语言的魅力,而是他们时下已经缺少了这方面的生活——缺少了当初置身基层乡村与小说故事中的人物交流和对话的真实体验。所以,贾平凹只能写出他的争议较大而又人生充满亮色的《废都》;莫言只能写出诗性而虚幻的《红高粱家族》与喜获弄贝尔文学奖的《蛙》;毕飞宇只能写出茅盾文学奖的《推拿》,而不可能再写出鲁迅文学奖的《玉米》的续篇;赵本夫也只能写出《天下无贼》,而无法再写出80年代新时期文学优秀短篇小说奖的《卖驴》。当然,我们一点也不会怀疑莫言的思维、贾平凹的思维,毕飞宇的思维,赵本夫的思维,乃至还有当代实力派的小说家苏童的思维,叶兆言的思维,周大新的思维,阎连科的思维,张炜的思维……以及女作家中的佼佼者王安忆的思维,铁凝的思维,范小青的思维,迟子建的思维……他们与她们,绝对可以说是当代小说家族中超思维的一流小说家,但是他们与她们只能在生活熟悉的环境中,才能抒写出熟悉的生活环境中的超一流的小说作品,而一旦背离了熟悉的环境,他们与她们也一样写不出优秀的超思维的一流作品。因为他们脱离了乡土的原生态,背弃了乡土的原生态,乡土的原生态自然也就背弃了一流的写作者。很多曾经有些优秀的小说家,而当一旦走入奢靡的生活后,不是几十年都是只拿纳税人的钱而再也写不出作品了吗?毕竟,这都源自于作家所置身的生活场景,所决定了每个人的写作题材;毕竟,作家生活所处的环境和原色体验才能增添小说家的亮点和特色,而一旦缺失了这种生存环境和原色体验的小说,自然就没有了生活的底色,也就无异于胡编滥造,对牛弹琴。但是继承能够,而且还写得相当得心应手,精彩纷呈。因为,他不仅生活于斯,工作于斯,而且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秒,他都在与他故事中的人物对话,与他欣赏的动物、生物、植物对话,屈膝而谈。所以,他就懂得了时下乡村人的生存状态,懂得他们与她们的喜怒哀乐,懂得他们与她们的心灵所想与所思。乃至家禽、走兽、鸟类、鱼类、花草、树木等等的生存、心态与喜怒哀乐。所以,他的笔下的这些万物之类,就给人在阅读中感觉到了真实、可信,无可挑剔。

  记得一次回苏北探亲而与继承相见时,继承的夫人刘芳在饭桌上曾经这样对我说起村里人对继承的议论,村人说:“你们家继承下地干活真是与别人不一样啊,放羊时羊在湖边吃草,人家继承却在树底下读书,两不误呢;整地、收割人家继承也不忘插空在田间读一阵子书……”这种村人的说法无论对继承而言是褒是贬,但我都相信,继承会是这样的。因为不是这样,那也绝对不是继承。那也没有今天他让我阅读得如此亢奋和震撼的《相忘江湖》这部优秀的中短篇小说集。

  文学与富贵永远不可能画等号。这是我一直认为的观点。文学是拒绝富贵的,拒绝庸俗的。悲情苦难的挣扎,才可能造就文学的光点。文学虽然面对着社会,但到底还是个人心灵挣扎的产物。继承的人生不缺少这些悲情苦难的挣扎——人生少年时的苦涩之恋,青年时期的军营磨砺,中年下岗的生存艰辛,儿女成长的期待与渴望,乃至被人栽赃陷害的痛苦……继承经历了多少人生的磨难?作为战友、知己的我,似乎都是无法想象的。这些,所有的所有,似乎都在一件件地、毫无保留地磨难、历练继承的人生,警醒着他的人生,抽打着他的灵魂,督促着他的思维,锻造着他的勤勉,催逼着他必须拿起手中的笔,以“杜鹃啼血”般的勇气去抒写、构思他心中的故事和人物,去解除他自身曾经痛苦的心中块垒,去张扬自我的个性色彩与文采。当然,这一切的张扬与创造,却不是空穴来风的,而是生活的底色和文学不灭的梦想所交织碰撞的人生序曲。

  记得,我在当年写作长篇小说《赤色炼狱》之后所写的创作谈《我的“炼狱”情结》,就曾极其真诚地阐述过写作的生活与体验的问题,我说:“……生活不是形式主义的体验。生活的体验就在我们的周围。我们生活的周围永远承载着挖掘不尽的文学富矿。农民的耕作到收获是个复杂的过程,犁田、保墒、耙地、施肥、播种、锄草、灌溉、灭虫,直到收获玉米、高粱、大豆、水稻、小麦、棉花等等农作物,期间都是漫长的岁月煎熬,而非十天半月走马观花似的、转转看看农民收获的喜悦,就能够真实地了解农民劳作的艰辛。所以,文学的体验,我们的周围随处都是矿藏,随处都有素材,看的则是一个作家的洞察力与他(她)的独特的发现,独特的爆发力,而非形式主义的体验。文学的得‘道’,仅仅靠热情是远远不够的。形式主义的体验与倡导,只能助长文学的荒芜与颓败,那不是生活的本真,只能是堕落的文学腐败。所以,只要我们注意观察周围的生活,文学的源泉随处都在。‘宝物’与‘经典’,往往就潜藏在自己的周围,视野的周围,就看你能否抓住或是抓不住了。”

  阅读《相忘江湖》这部继承耗费心血与努力的中短篇小说集——面对这些在继承的人生中爆发出来的而又水到渠成的一部部一篇篇的中短篇小说,我深信不疑,继承是抓住了那些潜藏在他的周围的宝藏的,他是用生命在写作的,呈现出的每一部(篇)作品都是堪称无愧于我的经典之作。大家之作。因为,通过这些作品,我仿佛已经看到和感受到了这些作品所融入的继承的生命底色,那是开启了他的文学生命有史以来的幻象空间的——这个“空间”的“底色”,既来源于继承生活的积累,但也是他人生与文学的泣血积累,或者说,更是他人生与文学双重的深度的泣血积累。因而,透过继承每一部(篇)小说的阅读,我不但看到了他驾驭小说的亮点倍出,但也看到了继赵本夫、毕飞宇之后,广袤的苏北大地又一位富有特色的乡土小说大家的崛起——他,就是我曾经朝夕相处于军旅,并曾经一起研究、探索文学写作之梦十余年的战友樊继承。

2013年10月8日——23日霜降于梦桥居

  (该文序评收入中国戏剧出版社2013年10月出版的樊继承中短篇小说集《相忘江湖》一书)

  孟庆龙,1963年生于江苏邳州市。知名小说家、文艺评论家、文人画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会员、中国艺术文化普及促进会会员、中国国际文艺家协会会员、臧克家诗歌研究会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当代艺术协会终身名誉主席、中国作家网专栏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感觉》、《赤色炼狱》,中短篇小说选集《干姐》,散文随笔集《岁月消磨的记录》等300余万字。有小说、散文、文艺评论在美国、菲律宾等海外推介选载。小说、散文、绘画曾获《中华文学选刊》奖、《散文选刊》奖、中国散文学会奖、军旅文学奖、全国作家书画邀请展“文心墨语”荣誉奖等军内外各种奖项30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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