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外是平凡现实(周健森)

——新闻人眼中的《新闻编辑室》

　　《新闻编辑室》第二季刚刚开播的时候，“棱镜门”事件正闹得火热。现实中的这一重大新闻，恰好与剧中的一段情节有几分神似，惹得国内传媒界不少大V颇为兴奋，这部剧也因此顺势成为网络话题。不过就在两个多月后，当这一季落下尾声的时候，媒体同行们似乎已不再热衷于讨论此剧，而当初大红大紫的斯诺登，也已经很久没有登上头条新闻了。不能埋怨新闻人喜新厌旧，在这个年代，很多真实的新闻远比电视剧更加火爆刺激，当然也更容易被人遗忘。

　　相较于第一季，这一季的《新闻编辑室》显得有些中规中矩。在叙事结构上，编剧阿伦·索尔金借用了自己在电影《社交网络》中使用的手法，剧中主要人物分别面对律师团的诘问，剧情借由他们片段式的回忆接续起来。和经典对白层出不穷的第一季相比，这一季中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台词却不多，男主角直到最后一集也没能说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大段独白。另外，第一季《新闻编辑室》教科书般对新闻伦理与职业操守的生动呈现，在这一季中更是几乎荡然无存。

　　当初，一些所谓的“新闻原教旨主义者”曾力捧这部电视剧，而这一季的《新闻编辑室》则足以触怒他们。一则虚构出来的假新闻，成为本季《新闻编辑室》的主要叙事线索。一群有着丰富经验的专业新闻人，对该新闻进行了缜密的推敲和审核，却未能将其识破，最终导致媒体公信力几乎彻底沦丧。面对这一结果，剧中人物所有的积极行动都显得徒劳甚至荒谬。如果说该剧第一季是一曲关于新闻理想的英雄赞歌，那么这一季则更像是要将这种理想彻底埋葬。

　　新闻是现实而具体的，理想是无形且抽象的。理想驱使着他们去揭露丑陋的真相，现实则是他们触及了某些利益集团而遭到威胁；理想使得他们相信自己是能够捍卫公平正义的“第四权力”，现实则是他们经常无力改变周遭的事情；理想让他们有时热血冲昏头脑，公然与官僚体制唱反调，现实则是他们有可能因此被抛弃。

　　新闻人所要面对的现实，不仅来自于外部社会环境，更取决于其自身。新闻人并不比任何其他职业的从业者更高明，他们同样会面对虚荣的诱惑，同样会因为爱情而变得愚蠢，同样会面对亲人离世的悲哀，甚至还要接受来自公众的肆意谩骂。在突发新闻现场，他们同样可能手足无措，同样可能因为目睹了血淋淋的场面而受到惊吓，他们同样会感到恐惧，同样会因此动摇自己的信念，并且受到深深的伤害。他们同样要度过一个又一个寂寞难熬的夜晚。

　　当《新闻编辑室》剥去理想的面纱，用或诙谐或悲情的方式呈现这些外在的或内在的现实的时候，它便能够触动人们内心深处柔软的部分，而这样的描述本身也会变得更有力量。观众由此才会理解，为什么这些看上去普通无奇的新闻人，会为了捍卫报道的公正而质疑权力，为什么会在历经生死之后，默默地剪去长发惩罚自己。谁又能说，这一切与理想无关呢？

　　也许“新闻原教旨主义者”会对剧中那些游离于新闻之外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在像我这样的一个普通新闻人眼中，这些才是真实的人生。对于我们来说，新闻不是高高在上的课本教条，不是大学课堂上夸夸其谈的理论，不是新闻奖评委们品头论足的对象，新闻就是一份工作，充满着琐碎的事情，很难令人时刻为之骄傲，却是我们人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真正的新闻人不会把理想二字挂在嘴边，只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这一季《新闻编辑室》结尾处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缺：大选之夜，两个新闻人因为搞错了美国两个州的拼写，在电视直播中传递了一则错误的信息，在这个力求完美的夜晚，他们一直因为内心的怯懦而不敢撤回这则信息。直至本季落幕前的最后一个镜头，这个错误依然留在那里。我不知道当下一季《新闻编辑室》回归的时候，这段插曲是否会衍生出新的情节，至少在此刻，我宁愿相信这是创作者故意留下的遗憾，毕竟这样的不完美才更接近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