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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别有来历的照片(陈建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31日15:26 来源:人民政协网 陈建功
 图:一九八一年浩然(左)在京郊农村体验生活。

  浩然晚年定居河北省三河市,致力于培养农村文学青年和乡土文学作者,对于浩然不惜牺牲自己的创作时间而全力培育文学青年的行为,有人不理解,表示惋惜,浩然却说:“我自己是从农村成长起来的,是业余作者出身,因此我了解文学小苗最急需有人伸出热情的手加以扶植。”他甘当人梯的行动受到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的高度赞扬。

  中国作协副主席陈建功曾在浩然病重之时回忆浩然当年对自己的扶持。

  有文学界的朋友告诉我,浩然的身体不好,这让我很惦念。听到一些看过他的朋友讲述探望时的情景,心中很是酸楚。一个人,倘若我们领教过他鼎盛时期的风采,再看他暮年的无助,那感慨中不免生出人生的无限悲凉来。这种悲凉,年轻人是体会不到的,只有到了知交半零落的年华,大概因为有了切身的感悟,也有了由人及己的瞻顾,才越发滋生起来。

  我无法面对这种悲凉,一直没敢去看他。

  然而,翻检到我家的相册,我每每忍不住要看看他送给我的照片。这照片是32年前他寄给我的,而且还别有来历。正因为这别有来历,浩然的平易,他对文学新人的爱护与尊重,都足以让我引为楷模。

  认识浩然,是在1973年,我24岁。当时我是北京西部一家煤矿的采掘工人。说实在的,我在那煤矿混得不算好,被怀疑有“参与反革命集团”的嫌疑,遭遇了调查和批判。不过幸好我还会舞文弄墨,算是有点“一技之长”。因此,“反革命嫌疑”一边受着批判,一边还被派往北京“毛主席著作出版办公室”(那时的出版社,全被如此冠名),参与一本“工业题材”小说集的写作。

  北京花市东兴隆街51号,似乎是北洋时代的海军部旧址,那是一前一后两栋洋楼,当时大概是“毛主席著作出版办公室”的招待所。入住后我才发现,大名鼎鼎的浩然,就住在小院的前楼。而我和一批工人作者,住在后楼。

  那时浩然刚刚写完《一担水》等几部短篇小说,在复刊的《北京文艺》上发表,正在这里开始《金光大道》的写作。后来有了被人们讥讽为“八个样板戏一个作家”的时代,此地,或许应算这一“时代”的发轫地。关于浩然在这一时期的真实心态和表现,我已经在接受一些人的采访时谈过,其中的细节,也已被披露。我并不否认他曾经在一个黑暗的时代如日中天,也不否认他的作品和思想在那个时代有着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但我可以举证,浩然在“四人帮”肆虐的时代,没有助纣为虐,甚至还有消极和抵制。不仅是我,许多当年的业余作者,都是举证者之一。

  浩然平和而亲切,毫无大作家架子,他关心业余作者,到了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间,和我们相谈甚欢。他还抽出时间帮助我们看稿子,提意见,有求必应。当时不时兴拜师,可是实际上,我们都已经把他当成我们写作上的老师了。

  东兴隆街几个月相处后,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和浩然分手了。没想到,回到家中,居然收到了浩然的来信,信中夹了一张照片,照片背后写着:“陈建功同志留念浩然 一九七四年十一月”,浩然的信不长,大意是说,自己对照相不感兴趣,因此所存照片不多,拣出一张,寄上,聊以为念。收到浩然书信和签名的照片,当然很高兴,但心中难免有一点疑惑:分手时,我并没有向他索取照片,而浩然,也不像是有寄赠照片雅好的人,何以至此?更大的疑惑在于,没过几天,又接到了浩然的信,依然是一封短信一张照片,短信的意思是:前已寄去一张照片,既然没收到,现再寄一次,请收。……我的天,看口气似乎是我在不断地向浩然索取照片,这是怎么回事?

  很快我就查清了这事的来龙去脉。说起这件事的起因,还是由于我的虚荣。认识浩然,还得到他的指点,对于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来说,的确是一件足以向旁人吹嘘一下的事情,正因为当时我把这段经历向邻家的一个爱好文学的孩子吹嘘了一通,这孩子便借我的名义,向浩然写信索取起照片来。第一次照片没被他截获,他又干了第二次,结果再次失算。以我的推理能力,破这么简单的案子,应该是不难的;接到浩然第二封信的当天,我就在我家门外的信报箱旁,把正在那里转悠的小孩子逮了个正着,连唬带吓,逼得那孩子当场招供,写了检讨,泪花闪闪地离去。

  事后不久,见到了浩然,我告诉他事情的真相,我为给他添了麻烦而道歉,他宽厚地笑着,说:“这孩子,这孩子!”随后补了一句:“你还是别说他了,把照片给他一张吧,还真费了心思呢!”说完,又宽厚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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