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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风雅渊——忆记几位前辈散文家(沈扬)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24日14:57 来源:文学报 沈扬
刘白羽 刘白羽
沈扬柯灵

  笔者过去在职时因编副刊而结识的文艺家中,有多位散文名家,虽斯人已去,但留下的记忆难以忘怀,这里写下一些片断———前辈作家的创作实践和散文观念,文风雅渊,今日的写作者和阅读者或可从中获取美好的体味和教益。

  刘白羽晚境中创作的散文,激情似火的诗性叙写中多了价值度衡的理性和冷峻

  刘白羽先生的作品常常写到大海和太阳,即便是后期创作完成的长篇小说,也分别取名《两个太阳》和《风风雨雨太平洋》。晚境中写下的为数不多的散文,有三篇也以海洋为题材。幸运的是,这三篇作品,两篇是发表在笔者供职的解放日报《朝花》副刊上的,题目分别是《海恋》和《白鹭女神》。前文于1996年1月16日见报。先生在寄稿的附信中告诉笔者,因赶写长篇小说《风风雨雨太平洋》而无暇顾及散文,寄来的此篇是“见缝插针”写出来的。寄《白鹭女神》一文的时候已是1998年,他在给我的来信(这些信件至今保存着)中如此写道:“……长篇写成,累得无法动笔,蒙友人邀请去厦门、东山清(轻)松一阵,谁知回来,在我避暑的小屋里,望着窗外嫩绿的树林却写了两篇散文。一篇《东山岛情愫》给了人民日报,此篇写厦门的《白鹭女神》寄给你,请审阅。夏安!听说上海暴热多日,盼能带给你一点清风(署名前面加了此句)。”

  在“五四”大觉醒年代接受“为人生”、“为时代”文学思潮的刘白羽先生,是一位对国家和人民有着大爱的文艺家,其笔下文字总是跳动着时代的脉搏,通过丰富的想象力,抒发胸中的炽热情感,对大海、太阳的憧憬和向往,正是作家宇宙观、人生观在文学想象世界中的生动体现。读《海恋》和《白鹭女神》的时候,我作为第一读者,深感晚境中的散文家一如既往地对“笔下世界”保持着饱满的热情,同时觉得其感性体验中的理性思辨有了新的历史深度和广度。

  笔者同白羽先生有过两次晤面的机会。其中一次是在刘老的寓所“红霞公寓”,与当时的解放日报驻京办事处同在王府井附近的晨光街上,1995年秋季的一天下午,我按事先的约定从办事处出发登门拜访,身穿旧夹克衫的刘老亲切接待。茶叙之中也有关于散文的话题。我提到了先生早些年写的《长江三日》,瞿塘峡晨光中的那段“紫雾”,夜幕中武汉长江大桥上明亮的“珍珠冠”(灯光),这些生动的描绘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忘记。我说刘老您笔下的散文,总是那样的有声有色,常常是大美大境界蕴含在激情的文字中。白羽老人以平和缓慢的语气说,写散文,总是要有一点激情的。其实就“美”而言,我们的笔还是写不过现实生活的客观存在的。略停一会又补充一句:当然写散文,也不能没有想象力。几句看似平常的话,涉及散文的情感,散文的美以及美之源,还有文学想象力对于散文写作的不可或缺等。叙谈中说到一件事,有点意思的,———我说1958年那篇 《万炮震金门》,听说你是在云顶岩上写成的,那时我作为前线部队的一名战士,就在云顶岩山下近处的洪山柄站岗执勤,我们之间的距离可近啦!刘老对此话题显得很有兴趣,说那篇文章正是在云顶岩前线指挥所的坑道里写就的,用电话传给人民日报,似乎第二天就刊登出来。就当时有关情形我们又谈论起来……此次晤谈,对我来说除了问候求教,自然还有约稿的任务。先生说他正忙于长篇小说的写作,分身无术,不过还是答应日后若有空隙时间会为《朝花》写稿。之后没过多久,便收到了《海恋》。

  白羽先生晚年所写散文,除了叙事抒情的一类,也写了好多篇以日记形式回顾和评说文人文事的作品,《朝花》刊登过其中两篇,例如1996年2月5日寄来一篇,他在给我的信中如此写道:“……现寄上《人生路上的一道血痕》。谈艺日记这些年已写了几十篇,评论家说这是我老年的散文,以散文手法谈文学艺术,不是评论家的散文。不知可用否?……”这些日记形式的文稿,夹叙夹议,有评论的色彩,但仍有充盈的情感元素在里头,老人也确认它是散文,是散文家手中文字的“另一种”。我以为刘先生的这一批作品,也是值得文学研究者们关注的。

  柯灵:“以真为骨,美为神”的文字情怀,使他的散文笔墨总是神驰情切,清光照人

  笔者存留的文艺家书札中,有一份柯灵先生的手稿复印件,以及寄稿时给我的附信。文章的题目叫《重建飞翼楼》,文前有一个“序”字,应当是为相关图书写的一篇序文。

  《重建飞翼楼》一文于8月5日在《朝花》刊登,同时配发了柯老与文稿一道寄来的楼宇照片。当时笔者就觉得,绍兴方面请柯先生书写碑文序文是合适的人选。柯灵虽然出生在广州,但童年和少年是在故乡绍兴的龙山脚下度过的。我读过的柯先生早年作品中,有一组取题“龙山杂记”的系列散文,写的都是故乡事,故乡人。第一篇《巷》,把江南小巷特有的风韵写得细腻而传神,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的文笔。与早年的作品相比,柯灵晚年的散文、随笔一以贯之地显示着自己的美学追求。飞翼楼的碑文,字斟句酌,言简意美:“五湖烟水,范蠡机先。金阊舞歇,涴纱石在。伍员惊涛,文种侠剑。波谲云诡,魂魄惊心。”那一幕幕历史的风云变幻,都凝集于洗练而形象的文字之中。对于柯灵炼字造句的审美习性,阅读界是存在一些不同看法的。有评论家评论柯灵的散文,称其才气和功力恰恰表现在达到了雕琢而无痕迹,求工而呈天然的好境界。读《重建飞翼楼》,我们仍为柯灵行文的凝洁精美,以及神、情、文浑然天成的艺术风格所感染。

  柯灵是著名的散文家,卓有成就的电影艺术家,当然还是老资格的编辑家。笔者在与多位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当过文学青年的老作家交谈的时候,他们都说到了斯时柯灵编文汇报副刊《世纪风》,主持平襟亚创办的《万象》杂志,同唐弢一道主编《周报》等等的情形,而且他们当时都曾慕名向柯灵投稿,从而相识相知,建立了长达数十年的师友之谊。同我谈论这一话题的有何为、徐开垒、王殊等先生(王殊是著名外交家,早年和晚年写了好多散文随笔回忆录,也是一位资深散文家)。笔者作为后学,对这位前辈老人自然也心仪已久,有一次与编辑同仁到复兴西路柯府造访,适逢先生小病初愈,且他因写长篇小说《上海百年》而有特定的作息安排,所以不便多有所扰,只是长话短说。一个突出的印象是这位银发老人与你说话的时候目光炯炯,非常有神,与王元化先生的眼神很相似。为我们沏茶的是柯夫人陈国容,一见到她,就想起“文革”中这对夫妇遭受的难以想象的磨难。这次访晤,有几句话我印象很深,柯灵老人说,如今的散文,图解的东西是不多了,但又出现一种一味关注自我的倾向。报纸还是要留意读者的需要,多发读者爱看的东西。从这些话中,可以感受到老人对当前创作中带有潮流性消极面的担忧。大体也是在那段时间,柯灵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 《散文的新走向》,他在文中呼吁:散文必须打破自我封闭的心理,走向十字街头,和广大读者共忧乐,共休戚,共呼吸,努力开辟一条宽阔的心灵通道。“文章的题旨,同前述那几句话的意思是一致的。我们在编读实践中确实也感觉到了这种倾向的愈演愈烈,认为柯老作了适时的提醒和引导。笔者曾在柯灵文章的感染下借题发挥,写了一篇短文《走向十字街头》,刊登在”朝花漫笔“栏目里。

  柯灵先生的散文观,是在长期的创作实践中归结而成的,顺此记下其多次表述的几句话:以天地为心,造化为师,以真为骨,美为神,以宇宙万物为支,人间哀乐为怀,崇高宏远为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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