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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门罗,像是傍晚走在荒郊野外(申霞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7日10:07 来源:羊城晚报 申霞艳

  这次诺奖颁给了80多岁的加拿大短篇小说家门罗,我一直对坚持进行短篇创作的作家心存敬意,因为他们一定是被形式本身的魅力所诱惑。长篇很容易被主题、故事、史诗、知识、风俗、情怀等等迷离的光环包裹。而短篇纯粹,让我们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小说内部。故事的曲折离奇不那么重要了,小说如何成为小说,文学区别于哲学、新闻等其他社会科学的独特形式被凸显出来。

  大陆的出版市场青睐长篇,这使得许多小说家一出道就走向故事的怀抱,出了一打书,语言也未必过关,写了一生也未必触及艺术的玄关。我们对门罗的冷落即可侧面佐证:一是门罗作品的译介不够多,二是《逃离》等译本未得到足够的重视。如果不是诺奖,我们远在大洋另一边的读者也许不会关心这个终生坚持短篇小说创作的老太婆。

  门罗有一种能力,她让你能够跟着她素面朝天的表达前进。

  《脸》中,“我”在老朽之年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回忆起往事,我有半张脸是紫色的,我却因为声音迷人而成就了一番事业。在父亲葬礼的第二天,母亲才告诉成年后的我:儿时的玩伴少女南茜在被赶出我家后,盛夏的傍晚,她将自己的半边脸割得血流满面,留下和“我”一模一样的紫色伤疤。少女的命运我们不得而知,故事在男主人对邂逅的想象中戛然而止。

  《小镇浮云》中,成年的警察瑞负责送未成年少女莉亚回家的路上。“他觉得有些问题不会成为好话题,比如,你读书时喜欢什么科目?这已经是过去时,不管她喜欢什么科目现在都无关紧要。或是,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已经长大了,就算原来有过想法和计划,她现在工作着,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些想法都得打住了……”此刻逼仄的隧道预示着莉亚幽暗的命运,她私奔、外遇,生下两个孩子,最终一无所有,却用朗读为绝症病人驱逐折磨。瑞与莉亚重逢,并没有发生暧昧故事,他只在失去妻子之后想起莉亚这个名字感到温暖。

  《空间》中叙述从探视的三趟车开始,多丽的意识回流,她在父母双亡之后寄人篱下,与劳埃德结婚,生下三个孩子,劳埃德却因为误以为妻子要离家出走,而解决了自己的三个孩子。经过一番艰苦的挣扎,多丽去探望劳埃德,她一点也不相信宗教,也不能原谅这个魔鬼一样的丈夫。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记得孩子们和他们眼睛的颜色。劳埃德在给她的信中谈到天堂,谈到自己的恶,谈到“异度空间”中与孩子相见。结尾是在探望途中发生了车祸,多丽勇敢地对被撞飞的孩子施救。叙述多丽面对自己死去的三个孩子总共不到100字,却至今使我手脚冰凉,脑袋发麻。

  门罗将人家可以构成长篇的素材压缩成一个短篇,她将一个又一个具体的、跌宕起伏的艰难人生编织进一个短篇。她从不用廉价的爱或灰姑娘的奇迹来做叙事的润滑剂,爱在她这里本身就包含灾难、恶和误解等等复杂性。

  门罗的感受也相当惊奇:“仿佛厄运也是件能一点点积累而成的东西似的,就跟手镯上那些护身的小饰物一样。”(《匆匆》)“‘遗体。’这个词真绝!就像遗留在碗柜里那熏黑的隔层上慢慢干瘪的什么物体。”(《小镇浮云》)这样的感知是不是一种逆向的陌生化?以最日常的意象来比喻我们习焉不察的概念。

  阅读门罗像是傍晚时走在荒郊野外,周围全暗下来,不知道狐狸和幽灵是否会出没,心情慌张地走啊走,老远老远才能看到一点昏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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