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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不喜欢艾丽斯·芒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7日09:31 来源:中华读书报

图为:年轻的芒罗太太 摄影:詹姆斯·芒罗图为:年轻的芒罗太太 摄影:詹姆斯·芒罗

  本报记者康慨报道艾丽斯·芒罗(Alice Munro)是多年来少见的一位几乎听不到争议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文学上没有争议,政治上更没有。

  真的吗?让我们竖起大耳朵。

  政治面貌:无

  在文学上,芒罗女士是自己所在领域内当之无愧的女王,人人都觉得瑞典学院给她的“当代短篇小说大师”的封号足以服众。对一位三获加拿大总督奖,两获吉勒奖,并且赢得过布克国际奖的82岁女作家而言,2013年的诺贝尔奖来得顺理成章。

  她也没有政治上的污点。她甚至没有自己的政治面貌。她不激进,不保守,不搞两面三刀,不做政治投机。她完全是非政治的,在政治上是免疫的。虽然得过三届总督奖,但她和政府保持了安全的距离,不担任官职,不为政治人物背书,同时也不参加反政府的活动。在近年来的反战、反全球化、土著第一民族,以及水系保护等抗议或维权行动中,统统看不见她的身影。

  加拿大人性格低调,不爱张扬,但这并不表明加拿大作家都像芒罗这样缺乏政治热情。

  作家约翰·劳斯顿·索尔(John Ralston Saul)是加拿大首位华裔总督伍冰枝(Adrienne Clarkson)的丈夫,也是现任的国际笔会主席,该组织历来以保卫作家的创作和表达权利为己任。2009年,读书报报道索尔当选时,他曾表示,他的目标是找到新途径来对抗审查,声援有难作家,并保护数百种濒于消亡的语言———语言的消亡是“对言论自由最终极的否定”。

  另一位加拿大作家、以《少年Pi的奇幻漂流》赢得布克奖的扬·马特尔,也曾因为总理斯蒂芬·哈珀在某次典礼上对作家态度傲慢而心生不满,专门建立了一个抗议网站,并公开给总理寄书,包括

  托尔斯泰的《伊凡·伊里奇之死》、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罗杰·阿克罗伊德谋杀案》,以及本国作家伊丽莎白·斯马特的《我坐在中央大车站哭泣》,借此要求总理对艺术家端正态度。

  四年前,读书报在报道芒罗的长文中写道:

  “她总是将目光流连于平凡女性的生活,从自己和母亲身上寻找灵感,精确地记录她们从少女到人妻与人母,再度过中年与老年的历程,尤擅贴近女性之性心理的波折与隐情,以及由此而来的身心重负,细致入微,又复杂难解,看似脆弱,却又坚忍顽强。”

  这段话今天仍然适用。她的作品中虽有对女性权利的思考,她的人物有时也付诸行动,但并不激进,而且往往承担着后果。

  伍德:咱们的契诃夫

  从1968年的处女作《幸福的幽灵舞曲》(Dance of the Happy Shades),到去年问世的《美好的生命》(Dear Life),芒罗女士共出书十四本,皆为短篇集,但仅有《逃离》(2004)一部,有过2009年的李文俊中译本。尽管如此,对瑞典学院的选择,一周以来的中国评论界充满了整齐的叫好之声。

  好像没用过的都说好。但是最好别轻易指责,说什么:“天啊,您连芒罗的书都没读过!”或者:“您怎么能把芒罗叫成‘门罗’呢?我看您还是叫她梦露算了。”

  英国文学评论家詹姆斯·伍德是芒罗多年来的鼓吹者,他讲过一个小故事,在芒罗的小说《小女丐》(The Beggar Maid,初刊于1977年6月的《纽约客》,后收入1978年的小说集《你以为你是谁?》[Who Do You Think You])里,有个自视甚高的男人看到心仪的女人有位朋友“弄错了

  梅特涅的发音”,便义愤填膺地质问她:“你怎么能和那种人做朋友?”

  伍德由此想到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文学教师》(The Russian Master),里面同样有个家伙,名叫谢巴尔津,不停地指责年轻的教员尼基丁从未读过莱辛,仿佛在叫喊着:

  “您连莱辛的书都没读过!您多么落后!上帝啊,您多么堕落!”(汝龙译文)

  芒罗常被比作契诃夫,但这个称呼是有限定的。至少她还不是中国人民的契诃夫。

  俄国裔的美国短篇小说家辛西娅·奥齐克称她是“我们的契诃夫”,詹姆斯·伍德则说,现在这年

  头,你可以把任何人称作“我们的契诃夫”,只要这个人写过几篇马马虎虎的短篇小说,“但艾丽斯·芒罗才真正是我们的契诃夫———这也就是说,英语的契诃夫。”伍德说。

  布卢姆:寻常忧愁

  对芒罗女士,虽然现在听不到争议,但不等于没有争议。

  同操英语的耶鲁大学斯特林人文教授、《西方正典》的作者哈罗德·布卢姆便未必会同意伍德的说法。

  2009年,布卢姆曾为自己主编的芒罗评论集作序,认为她已可加入20世纪众多短篇名家之列。为了增长见识,本文在此照录布教授的名单。他们是:

  “兰多尔菲、卡尔维诺、哈代、吉卜林、毛姆、萨基(HH·芒罗)、弗兰克·奥康纳、伊丽莎白·鲍恩、埃德娜·奥布赖恩、曼、瓦尔泽、安德烈耶夫、蒲宁、[伊萨克·]迪内森、[布鲁诺·]舒尔茨、[IL·]佩雷茨、[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阿格农、[雷纳尔多·]阿雷纳斯、科塔萨尔、戈迪默、[伊迪丝·]沃顿、[舍伍德·]安德森、凯瑟琳·安·波特、[尤多拉·]韦尔蒂、弗兰纳里·奥康纳、纳博科夫、马拉默德、[辛西娅·]奥齐克、[沃尔特·]阿比什、巴塞尔姆,以及其他人等。”

  不过,布教授说,他故意没提另外十位最伟大的短篇家:亨利·詹姆斯、契诃夫、DH·劳伦斯、卡夫卡、巴别尔、博尔赫斯、乔伊斯、福克纳、海明威,以及斯科特·菲茨杰拉德,艾丽斯·芒罗虽不能与他们比肩,但仍不失为短篇时代的良伴。

  这番话放到四年前来看,当然不能算作对芒罗的批评,但布鲁姆对她显然是有保留的。他说,芒罗的感受建立在一种已有定论的生活之上,因而回避了对过去的剖析。在她的小说里面,没有一个人上天堂,也没有一个人下地狱。她只写“寻常的忧愁”,放在别人那里固然单调失色,但是对芒罗笔下的大多数女人和许多男人而言,这却是一种成就。布教授从莎翁戏剧《爱的徒劳》中借用了一句话,形容“芒罗虚构的种种婚姻,都是‘天长地久的买卖’(world-without-end bargains,朱生豪译文)”。

  布教授直言不讳地说,芒罗“缺少伟大文学艺术那种美妙的疯狂”。

  洛伦岑:生不如死

  一年前,在大西洋的另一头,也有人批评了艾丽斯·芒罗,并且在加拿大国内引发了一些抗议。不过,在芒罗获得诺贝尔奖之后,这次小小的风波已被众口一词的滔天赞美所淹没,几乎再也无人提起。

  2012年11月,《伦敦书评》编辑克里斯蒂安·洛伦岑(Christian Lorentzen)在该刊发表长文《可怜的露丝》,评论芒罗的新作《美好的生命》。

  洛先生说,在其首部小说集《幸福的幽灵舞曲》中,“芒罗以鸡汤贩子(epiphany-monger)出道”,又说她晚近越来越沉闷,不厌其烦地进行着“为了细节而细节”的堆砌。根据加拿大《环球邮报》今年5月的总结,洛伦岑指出,芒罗的这种纤细不应成为敬畏她的理由,而应该作为厌弃她的原因。

  洛先生一口气读了十部芒罗的小说集,然后感到自己逐渐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他写道:

  “我像她笔下的人物一样悲伤起来了,而且像他们一样变得越来越悲伤。我渐渐习惯了,生活是破败的,或者是污秽的,正像她小说中一直在说的那样……我看到每个人都要得癌,或是患上痴呆,由此剥夺了他们的记忆,从此忘记了自己可能犯下的、而他们已经花了整个一生来思考的小小通奸。”

  洛伦岑的指责当然是难以苟同的。哪有那么多的夕阳红,让您越读越幸福?没错,老百姓活到头,多半不是得癌,就是傻掉。但是,这些话至少提醒我们,对芒罗的书,接纳起来要有所节制,大剂量地连续服用,恐怕副作用不少。

  此外,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很容易感受到,芒罗女士写的是工笔英语,单词不难,句子却要细细琢磨,而且暗藏颇多。在读书报2009年的报道中,曾将《幸福的幽灵舞曲》译作《好阴凉之舞》,就是在没有读作品情况下的无知错误。芒罗的一多半功力都在语言上,希望在即将上市的大批汉语译本中,她这份深藏的细巧不要再损失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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