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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的馈赠(毕亮)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6日09:14 来源:中国作家网 毕 亮

  大约是2010年,我参加一位朋友的婚礼,场面热闹、盛大。在那繁华、喧嚣的氛围里,我想到另一位结婚却没有操办婚礼的朋友,以及半是忧伤半是甜蜜的深圳往事。

  10年前,我从湖南来到深圳,至今记得那个夏天的溽热、硬邦邦的台风、潮湿的雨水。记忆里没有抒情,惟有初入职场年轻人的窘迫、惶恐与不安。10年了,深圳生活仍然时不时地令我惊奇,高度的现代性,蓬勃的商业环境,崇尚竞争、崇尚速度,钢筋水泥的丛林法则扼杀了诸多天性,譬如童真、朴实、真诚,人心一天天冰冷、“硬化”。我们不得不不断地做出让步、妥协,学会接受。

  我时常想,我和我的同龄人,我们生活在一个怎样的时代里?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慢了生怕掉队;信息越来越丰富,价值观却越来越单一,物质至上……作为一个存在于现实中的个体,我常常感到困惑,也陷入“影响”的焦虑,内心认定的路与价值,是否该坚守和坚持。

  就在我为内心的纠结感到不安脸红时,我会想起另一个超然于现实之外的朋友,他淡泊物质,忠于内心。某天,我们坐在星巴克聊天,他谈起生病的父亲,为节省每天50块钱的住院费,暴热的夏天,他父亲住进没有空调仿若蒸笼的病房……他忘不了躺在病床上干瘦的父亲慈眉善目看他的模样,目光温暖、宽厚。那一刻,我想到了自己年迈的父亲、母亲,内心兵荒马乱。

  我又陷入了困惑。

  从故乡到异乡,从湖南来深圳的10年,有两个“我”在生长:一个在现实世界,一个在虚构的小说世界。坦率讲,我不喜欢现实中的“我”,规矩、冒似有教养、假装体面,似一只笼中兽、圈养的家禽,看不到可能性;我更珍视写小说的“我”,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写绝望的故事、写温暖的故事、写绝望与温暖交融参半的故事……那个“我”是莽林里的野兽,看不清来路,看不到去处,充满了未知和可能性。

  克尔凯郭尔说:“世人眼中的大事,在我看来毫无意义;世人认为的屑小之事,对我而言却是异常重大。”我喜欢写日常和琐屑之物事,写小说时,我更愿意把自己当作侦探,去发现人物细微变化的表情,留在桌面指尖的纹理、水杯上的唇印,探索晦暗不明的空间和旁逸斜出的枝节……当读到卡佛、耶茨、奥康纳时,我感到相见恨晚,在卡佛、耶茨笔端,个体的苟且、不安、躁动、妥协、隐忍,悬乎于生活角落的微尘,全部登堂入室,成了撼动人心的小说;而奥康纳更大胆、放肆,抛开了道德的束缚、习俗的禁忌,去探索人性的幽暗与复杂。阅读过程中,许多个瞬间,我感到自己被捆绑的手脚得到解放。

  有一天,我突然想写一个人感受到的文学的“深圳”,写在深圳的不安、困惑、焦虑、希望和绝望……这些“情绪”因深圳这座表面光鲜的改革开放前沿城市而放大。这是深圳或说时代馈赠给我的富矿。但,夜深人静时面对“深圳”,我却无从下手。幸好,遇到了德国画家霍尔班,他帮我找到了叙述的切口、角度。《使节》是霍尔班的传世之作,在这幅充满暗示的画中,霍尔班以变形的手法隐藏了一枚骷髅,正面看不出是何物,只有从左侧斜下方或右上方以贴近画面的角度才能辨认它的原形。这幅画符合我对短篇小说艺术的理解:结构于简单之中透着复杂,语言暧昧、多解、指向不明,人物关系若即若离,充满紧张感和神经质式的爆发力。

  在书写深圳题材的小说时,我意识到每一位作家都有他表达真实的方式和叙述的路径,我想做一名“在场”的作家,以文学、以小说的方式呈现变革时代、社会转型期个体的精神困境,选择与放弃,得意与失意;以小说文本让后来者记住,我们生活的城市——深圳,曾经有一批墙角下的生命,他们的抗争与抉择,他们的动荡与心安,他们的希望与绝望……这是我理解的文学对个体、对生命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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