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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大逃亡》:童年游戏精神的艺术诠释(方卫平)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08日15:19 来源:文学报 方卫平

  在当代儿童文学界,作家班马有“鬼才”之誉。仔细想来,非“鬼才”一词的确不足以形容其丰沛、奇绝的才华和个性。

  我以为,“鬼才”之“鬼”代表了一种越出常规的想象力、洞察力和创造力,我们或许可以说,这种“鬼”也代表了班马对于他所格外关注的童年生命状态和游戏精神的一种理解。在班马的长篇儿童小说 《六年级大逃亡》中,被老师称为李小鬼的李小乔,看上去顽劣多动得令老师和家长头疼,但也正是从这个“鬼”般精灵的孩童形象身上,我们看到了现代教育体制的压迫之下童年身上所难以驯服的那部分自由和创造的力量。作者希望我们看到,对于童年来说,这种表面的“鬼头鬼脑”之下,可能包含着强烈的自尊和自爱,包含着丰富的思想和情感,同时,还包含着深不见底的文化吸收和创造的能力。教育最应当看重和珍惜的,正是这些童年灵魂深处的内容。

  《六年级大逃亡》这部小说很可以看作是班马对于他所极力倡导的童年和儿童文学的游戏精神的一次艺术诠释。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界,班马是在创作和理论的双重维度上主张和实践游戏精神的第一人。他关于游戏精神的理解吸收了来自西方哲学、美学、人类学、教育学等学科的相关资源,同时更体现了他本人对于儿童文学艺术功能与精神的深刻体认。

  班马的“游戏”不是简单的“玩”。在他的那些张扬游戏精神的儿童文学作品中,一种酣畅淋漓的游戏快感始终与另一种对待游戏的严肃感、庄重感结合在一起。比如,李小乔的故事中,有一章讲述了这么一次“‘多米诺’骨牌的游戏”:在柳老师的安排下,全班同学从家里搜罗来上万只麻将牌,在教室里上演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多米诺骨牌”游戏。大家在课桌拼成的大台上分组搭建各自的骨牌阵式,这些阵式最后将汇成“一个庞大的阵群”,以制造一次骨牌连锁效应。游戏越是展开,全班同学就越是紧张,因为到了最后阶段,“大家都不是只关心自己的这一摊了,而是紧张地关注别人的动作,一个弄不好,全体就碰砸了”。

  随着第一张骨牌的推倒,一场盛大的多米诺游戏在所有人的关切下开始了。眼看着“我们的小龙身手不凡,翻山越岭,穿透迷宫,一路乘风破浪”,全班都兴奋不已。然而,当骨牌形成的“小龙”由于两张牌之间的距离“大了一点点”而在王榴之的“超级立交桥”上停滞不前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共同感攫住了大家的心———“我们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感到全班是连在一起的。再做一百次报告也不会有这种感觉。”

  这个故事包含了班马关于童年游戏精神的两个基本理念,一是玩的精神,二是操作的精神。这里的“玩”既是一种释放和宣泄,又是一种参与和创造;“操作”则是强调游戏中的身体参与和身体体验,它是一种有目的的身体实践。“玩”的精神赋予游戏以想象和创造的自由,“操作”则使游戏的自由创造具有了某种特殊的目的性,这个目的的最终意图并不在于完成某个要求,而是对于游戏能量的一种汇聚,是对于游戏快感的一种升华。由李小乔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的这个故事洋溢着童年游戏的快意,但它并非涣散或随意的快感,而是来自童年不同寻常的聚精会神和全力以赴。这个游戏的形式操作终点是骨牌接龙的大获成功,但其操作的意义则在于一种融会了独创性与合作性的创造精神,以及对于那从最深处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的生命共同感的体验。

  这就是班马对于游戏精神的理解。游戏精神不是简单地倡导“玩”的快乐,而是通过“玩”来拓开童年的生活感觉,丰富童年的生命体验,充实童年的文化蕴含。同样地,儿童文学的游戏不是童年剩余精力的肆意挥霍,而是在自由的游戏中将这精力自然地导向对世界、对自我的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把握。因此,班马笔下的童年游戏可以是快活的、放肆的、张扬的、狂野的,却从来不轻浮。这些童年游戏的翅膀拥有内在的力量的骨骼,它们使得翅膀的飞翔能够驭风而行,从而获得真正的自由。

  也正因为这样,作家笔下李小乔们“没心没肺”的游戏里,总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撼动我们的力量。在与柳老师告别的那场足球赛上,“我”在同学们的嘘声中疯狂地踢球,一次次攻破柳老师的防守。整场比赛变成了“我”一个人的表演。只有柳老师明白,“我”的“疯狂”是向这位唯一理解“我”、鼓励“我”、给“我”自信和尊严的老师的一种特殊的告别:

  我拉住球门稳住身体,喘着气,在太阳光下用手甩着脸上的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我觉得我向柳老师跳完了一场伤心的舞。伤心的跳舞就是这样不要命的。

  每次读到这里,我的眼眶都会难以控制地湿润起来。这段文字里面有太多不曾道出的厚重的情感内容,它的突然的静止感与此前“我”的急风骤雨式的动作和叙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叙述时间的暂歇中,所有的情感凝聚在一起,蓄而不发却充满了力量。这是属于一个男孩的独特的道别,它以游戏的方式,承载了属于童年时代的真诚的感怀、深切的眷念,以及深刻的悲伤。

  在儿童文学的游戏精神越来越多地被误解为娱乐快感的今天,班马关于游戏精神的文学演绎和理论阐说把我们带向了关于游戏精神的艺术反思。作为中国当代儿童文学界倡导游戏精神的先行者,班马笔下的童年游戏恰恰展示了游戏自身的精神重量,它不是在嬉笑中飘忽而过的童年的某种快感体验,而是沉淀着童年对于生活和世界的至为丰富的感受、领悟,它们以游戏的方式成为童年面向世界的一种庄严的表情。班马笔下那些狂野至极、幽默至极的童年游戏之所以令我们有发自内心的感动,正是因为在这野蛮和幽默之中,包含了童年对待自我和世界的最赤诚、最认真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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