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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明朗的旅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01日10:33 来源:文汇报 江胜信
  • 图片作者:彭世团
  • 图片说明:在全国第四届文代会上讲话。
  • 图片作者:彭世团
  • 图片说明:在北京平谷雕窝村农家小院打核桃。
  • 图片作者:彭世团
  • 图片说明:王蒙近影。 本版照片均彭世团摄
  •   今天,“青春万岁——王蒙文学生涯六十年展”在国家博物馆开幕。

      60年是从他1953年动笔写长篇小说《青春万岁》算起。这部小说长销至今,穿越代际间的隔膜,传递着60年前青春的体温和脉搏。

      和小说一样具有生命力的,还有王蒙的写作,持续的、喷薄的写作状态,为他赢得了“文坛常青树”的称谓。写作带给他人生的沉浮,他又用写作来记述沉浮的人生。奇妙的写作,超越、包容、消化了人生中曾有的挫折、痛苦、悲剧,王蒙称之为“明朗的旅行”。

      与文汇报的结缘,也是这般。在上世纪50年代末,文汇报刊文批评了他的短篇小说《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又首推了他的《青春万岁》,像是打了一拳头又揉 了揉。《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一文在文坛引起争论,被上纲上线为“只要年轻人、不要领导、不要老革命”。1963年至1979年,被错划为“右派”的王蒙 被“放逐”新疆达16年之久。

      那怎么办呢?王蒙用他的“明朗的旅行”,把种种经历转化为体验和财富。文汇报成了他的“老朋友”,这些 年,他在“笔会”开了专栏,还经常给“文汇时评”写稿,最近一篇是9月9日刊发的《中餐与西餐》;新疆成了他的“故乡”,在那里的生活经历,凝成了他今年 5月推出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

      从《青春万岁》,到《这边风景》,再到正在酝酿的另一部长篇《烦闷与激情》……从用《活动变人形》、 《夜的眼》、《青狐》等小说投射人生,到用《半生多事》、《大块文章》、《九命七羊》等自述回望人生,再到用《我的人生哲学》、《老子的帮助》、《庄子的 享受》等哲思互证人生……王蒙已达1700多万字的创作体量仍在不断刷新。79岁的王蒙说:“我的脑子还没出现衰老的迹象。”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的文学生涯展不光为了回顾,还为了展望。

      致青春

      《青春万岁》是王蒙最“难产”的一部小说。1953年动笔,1956年秋定稿,1957年1月11日起,在文汇报上连续选载一个月。由于受到“反右”、“文革”等影响,该小说直到1979年才得以正式出版。

      今年9月初,文汇报调出了当年首发《青春万岁》时的版面。该版面被制作成“王蒙文学生涯六十年展”的展品。它所展示的,除了版面上“编者按”所提示的“这个时期(1952年至1953年间)中学生的梦幻与现实”,还有青年王蒙的梦幻与现实。

      文汇报:创作处女作《青春万岁》时,您才19岁,为什么一出手就是长篇?

      王蒙:一般来说,确实应该从短小的作品写起,可我自以为当时已经有相当多的生活经验,当然现在看很可笑。虽然只是赶上一个尾巴,但我还是参与了对旧中国 反动政权的斗争,知道了什么叫“地下党”,什么叫“党的公开”。从1949年开始,我开始做团(当时叫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后改名为共产主义青年团)的青年 工作的干部,注意到不同阶级、各种人物在新旧交替时不同的命运,体会到丰富的喜怒哀乐。

      我觉得写短的小说有困难,短的需要故事化,长的则可以更加生活化。我追求的是生活化和感情化,不是故事化,所以我不能从写短篇小说开始。

      文汇报:1953年,新中国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始实施,挖矿藏、采石油、炼钢铁是年轻人最想做的事情,您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选择拿起笔杆子?

      王蒙:我也羡慕那些能够“战斗在一线”的同龄人啊,对他们的火热生活很向往。那会儿我看了苏联作家安东诺夫的小说《第一个职务》,写一个女建筑师的生 活。我看得如痴如醉,觉得没有比在工地上、在脚手架上、在高层建筑上更幸福、更完满的感觉了。我打算报考大学去学建筑,可组织上不同意。而我又不满足于只 是开开会、写写报告,所以就利用业余时间,通过文字来记录、反映这个大时代。

      文汇报:由于历史原因,您的《青春万岁》直到1979年才正式出版。可文汇报却先于这个时间22年,从1957年1月11日起,就作了整整一个月的选载首发。这是怎样一个机缘?

      王蒙:1956年,《青春万岁》三审通过,中国青年出版社跟我签订了出版合同,我拿到了500元预付金。年底,作协领导、老作家刘白羽在《人民日报》上 发文,预告了文学新人的成绩,专门点到了张晓的《工地上的星光》和我的《青春万岁》。文汇报北京办事处的浦熙修和梅朵两位同志找到我家里,表示要选载《青 春万岁》。幸亏这么一登,要不又得等20多年才能见天日。

      文汇报:但这毕竟只是选载,看不到完整的面貌。

      王蒙:是啊,这好比生孩子只露了一下头,就给摁回去了。很多读者来信问我,书什么时候出来?我也回答不了。《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让我受到“围攻”,谁还敢出《青春万岁》往枪口上撞呢。

      当时出版界出一本书非常缓慢——不像现在最快5天就能出一本畅销书。得像鲁迅建议的“吃鱼肝油、打太极拳”,这样才能保持健康,不至于很快死掉,只有一个长寿的人才能看见自己的书出版。不过,缓慢到这种程度的,像《青春万岁》这样被“封杀”这么长时间的,很少见。

      文汇报:尽管时隔四分之一个世纪才出版《青春万岁》,但它似乎并没有被时间拉远,而是成了“(上个世纪)80年代中学生最喜爱的文学作品”,直到今天仍然可以在书店买到。

      王蒙:中国当代文学有很多好的作品:比如《林海雪原》,还有人在看京剧《智取威虎山》,但你能在书店找到新版的《林海雪原》吗?基本没有。比如“三红两 闯”(《红旗谱》、《红日》、《红岩》、《创业史》、《李自成》),书店里阅读的版本非常有限,更多是作为文学史和教学研究的文本。

      但 《青春万岁》是不同的,到现在整整60年了,还在出新的版本,还能有新的读者。它之所以能表现出较强的生命力,在于我对生活、对感情的真实的体贴。尽管我 写得非常政治,但也非常生活。我绝不是就政治写政治,对我来说,政治是非常有活力的,成为人物的命运,成为人们内心最深处感受的东西。在那个年代,这样歌 颂青春、歌颂生活,写人民的内心世界,用各种各样的比喻,不但不回避,而且渲染这种激情,我相信没有第二人。

      文汇报:《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发表后,文坛评价称“文字老辣”。你是那种少年老成的人么?

      王蒙:我确实比较早的在少年时代就被历史的潮流卷入高潮。我很讨厌别人形容我的一个词——但也没有办法,这是事实——那就是我政治上的“早熟”。我太讨厌“早熟”这个词了,该怎样就怎样才是最好的。

      我孙子14岁的时候,整天打电子游戏。我对他说,在你这个年龄,我已经是革命者、“地下党”了。孙子立即回答:“可怜的爷爷,你小时候肯定没什么玩 具。”他说得没错啊,这个年龄本应该游乐,可我呢,整天在家里做地图,研究政治、战局。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给少年儿童提供玩具。如果一个社会连儿童这点 快乐的要求都满足不了,儿童就有权利选择革命,推翻你这个社会。

      文汇报:与您的“早熟”相反的是,现在,郭敬明的《小时代》被不少人认为“幼稚”、“浅薄”。您怎么看?

      王蒙:浅是浅,可我们当年的青春也浅啊,只不过赶上大时代、大事件。当年我们精神上的困惑可能比现在的年轻人少些,对自己选择的道路完全没什么困惑。而正是这种不困惑,制造了后来许多许多的悲剧。青春都不是吃素的。

      致文学

      假如王蒙真的像年轻时渴望的那样,读大学,学建筑,那么世上会不会多了一个建筑师,少了一个作家?“不会的。”王蒙很肯定地说,“我肯定还会写作,只不过可能会多写一些建筑题材的书。”

      写作,是他对五味人生的诚挚回应,是回应之后心里的畅快,是一种生活方式,也成为一种责任。他说:“我对生活、对社会的那种敏锐、细腻又非常多情的体察,是独特的,如果不写出来就非常可惜。”

      文汇报:写作曾给您带来毁誉、沉浮。在新疆的16年,您没有出过作品,是您对写作的主动远离吗?

      王蒙:从来没有。我去新疆不是远离写作,我对它不会忘情,只是没有着急。在那里,我读了大量的维吾尔语文学作品,学习维族的生活和文化,身心是快乐、自由的。(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也是在新疆期间,我又投入到新作品的写作,也就是直到今年出版的《这边风景》。

      文汇报:您曾说过,写作和游泳,是您最想捍卫的两项权利。为什么?

      王蒙:除温饱以外,最能引起我兴趣的是文学和游泳。我的身体条件并不好,游得不怎么样,但游起来心情很好,面对的是一个比日常环境更宽阔的空间,更风险,但更有趣。这和写作是一样的。

      文汇报:您每到夏天,都会到北戴河写作,您的很多作品比如《我的人生哲学》、《青狐》等,都是在海边打的基础。伴随大海、游泳的夏天,是您的“创作季”吗?

      王蒙:我并不是那么严格,不需要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环境,我可以全天候、抗干扰写作。比如我在家里写东西的时候,锅里正在蒸一锅馒头,我得 9:45把火灭掉。在这之前,我投入地写、写、写,根本不去想馒头,突然脑子一激灵,一看表,时间还就是差不多。我站起身,走进厨房,把火灭掉,把容器打 开,把馒头活动活动,然后回来继续写,思维还能马上接上。我大部分写作都是在这种随时切换的环境里完成的,这就是人生,我很享受。当然,也有过全封闭写 作,那是写《活动变人形》的时候,我创下一天写2万字的纪录。你知道抄一天最多能抄多少字吗?只能抄1.5万字。抄得对照着看,写只需要盯着一处,全神贯 注。

      文汇报:您在《青春万岁》运用了交响结构,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集中出炉的《夜的眼》、《蝴蝶》、《风筝飘带》、《布礼》 等作品引入了包括“意识流”在内的西方现代派小说因子,80年代后期的《活动变人形》被誉为中国当代“家族文学”的开山扛鼎之作,90年代初的“季节”系 列运用了反讽的笔法。您如何理解小说的技巧和章法?

      王蒙:我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为了更好表达。文学本来就很感性,有各种创新样式,永远也不会枯竭的。

      文汇报:您的写作体裁很广,有小说、散文、诗歌、文艺评论、报告文学。研究领域也很广,有诗词、《红楼梦》、老庄。可谓风生水起、好戏连台,所以有人称您为“杂家”。

      王蒙:有些人,只写小说,比如贾平凹,当然好。可我兴趣太多,喜欢挑战,琢磨各种各样的问题,有感受就想写出来,生活也因此而丰富了。

      文汇报:从少年时代的布尔什维克经历,到后来的1957年“反右”,以及1979年重返文坛,再到后来您担任文化部长,政协委员,可以说您一直置身于政治之中。您认为这成就了您的写作,还是伤害了您的写作?

      王蒙:不同的作家有不同的活法,不同的写法。没有比以一种作家的模式衡量另一种作家更愚蠢的了。没有人能为作家设计普遍适用的人生蓝图。即使你设计得再 好,相信一个像样的作家的人生图景,一定超过你的设计。作家都远离政治与作家都拥抱政治都是不可思议的。而王蒙,如果是另一种活法,就绝对不是王蒙。我即 使羡慕人家也是白白羡慕,反过来说,我本身也无法替代。

      文汇报:您说过,现在文学对于您是“真正的文学”,这怎么理解?

      王蒙:在前革命时期,文学像战旗和炸药。今天,文学像镜子、好友、营养剂,当然也有苦口的药,这不是绝对的。

      文汇报:1949年前后,许多进步青年都把鲁迅当作精神导师。现在就没有哪个作家能担当这一角色?

      王蒙:当人们处在一个前革命的时代,很快这个国家就要发动一场大的政治斗争,这时候,作家写文学作品,不管有意无意,确实起着点火的作用,比如说鲁迅对 旧社会的批评。还有巴金,在过去,巴金远远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他是无政府主义者。但是巴金那些写革命的书,包括那些批评封建的书,对中国青年的革命化起 了很大的作用。当一个社会处在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势下,文学就是风,起码是风之一;文学里面,充满了火热的、战斗的、批判的、控诉的,甚至是煽情的因 素。

      但在今天,文学不再处于话语权力的中心,那种精神导师式的作家没有了。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文学所起的作用是多方面的,有的带有救赎色彩,有的是一种补充,有的是一种回归,有的甚至是反作用。

      文汇报:现在很多作家都试水影视业,甚至放下身段向商业妥协。现在还有独立而自由的文学吗?

      王蒙:古往今来,古今中外,文学都与生活息息相关,文学家之不同各如其面,妥协有各式各样的,独立与自由也是各式各样的,同样对文学的干扰与影响也是各 式各样的。我相信作家们,特别是优秀的作家们有足够的能力来实现自己的追求与使命。同时有大量的随波逐流的作家,投机取巧的作家,由于江郎才尽而变得“忘 年妒”的作家等等。作家与各行各业一样,有好的,也有假冒伪劣的。

      文汇报:您如何看待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件事?

      王蒙:莫言获奖是一件好事,它鼓励了在“网络时代”文学将会式微的鼓噪声中对于认真的文学写作的坚守;它表达了对于莫言的熟悉本土人民生活、富有艺术感受与想象能力、井喷式的创作激情与坚持不懈的劳作精神的肯定;它表达了人们对于中国当代文学的关注。

      任何一个作家的成果都不可能完全脱离开当时当地的人文环境,在高度肯定莫言的时候,我们不会忘记与莫言同时代的中国作家,例如韩少功、贾平凹、铁凝、王安忆、余华、张承志、张抗抗、张炜……

      当然,也出现了对莫言作品的争论,见仁见智、有所期待、有所不满足,这是很正常的。我的看法是:第一,他确实写得很好,早在三十余年前,我读了他的《爆炸》,感慨于他的艺术感觉的细腻与敏锐;第二,他的写作绝对不是无懈可击;第三,文人之间,互不买账,是常态。

      但我不认为得了奖就得顶礼膜拜,那是暴发户的天真。这是一个文学话题,应该足够文学地实事求是地思考与讨论它,不能把它庸俗化、泡沫化、八卦化了。

      致人生

      “我是谁?”王蒙发表于1980年的小说《蝴蝶》里,主人公张思远一次次问自己。他是一个带着自审自责意识的艺术形象,他的困惑和古老传说“庄生梦蝶”相互投射,究竟是庄生在梦中变成了蝴蝶,还是自己本来就是蝴蝶,只是在梦中变成了庄生?

      “我是谁?”现实生活中,王蒙的回答是:“我是一名学生。”他的好奇、敏感、善琢磨,让他走近了诗人李商隐,走近了金陵十二钗,走近了老子、庄子……同时他又能跳脱出来,关照自己的人生。

      他很明白自己的不同:“别人是‘我注六经’,我是‘六经注我’,也就是把老子庄子请过来解释我的人生。”

      文汇报:您写了《老子的帮助》、《老子十八讲》、《庄子的享受》、《庄子的快活》,老子和庄子给您的帮助和享受是什么?

      王蒙:年轻的时候我是个敏感而急躁的人,敏感、急躁的时候翻一翻老子的著作,就不会跟自己那么较劲。人生空间扩大了,选择的可能性增多了,这就叫“道行”。老子帮助你增加人生的道行。年轻人可以长点知识、经验,增加点道行,但你也不能年纪轻轻道行太深。

      读《庄子》和读《老子》不一样,老子是大文学家,他用的字是经典,一个字一个坑,8000多字,内容很丰富,而又不完全告诉你,让你看到的时候感到震 惊,感到享受。庄子同样是一个极富有想象力的一个人,《庄子》书里的内容非常思辨,写得非常热闹、非常漂亮,不管什么事儿一张口就是一个寓言,一张口就是 一个成语,一张口就是一个故事。

      老庄讲的是一种精神境界,如果一个人对待自己的生命有了足够的认识和超越,就可以达到一种至少从心理上来说非常开阔、非常享受的状态。这对于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读书人,特别是事功上、入世上、行为上受挫的读书人来说,非常受用,非常独特,又非常得趣。

      文汇报:您研究了老子、庄子,但没有专门著书研究孔子,为什么?

      王蒙:我对老子、庄子有偏爱,因为老庄不像孔子那么主流,去注解他们是一种挑战,而我喜欢挑战。我研究老庄,不表示我这个人像老庄一样出世无为,我是个很入世的人。以后说不定也会研究孔子,谁知道呢。

      文汇报:您曾给官员作讲座,谈老子,讲“治大国若烹小鲜”,讲“知其白而守其黑”,也讲“无为而治”、“道法自然”。您能梳理一下老子《道德经》对于今天治国理政及官员自省的积极意义吗?

      王蒙:“治大国若烹小鲜”是举重若轻的精神状态。治国做人,都要掌握好火候,佐料不要太多,不要太花哨,不要炒作,不要吹捧。几乎所有的政治家都要强调为政之难,老子却用这种伟大的立言方式告诉我们一种可贵的精神状态,不要着急,要充满信心,有把握,有节奏。

      “知其白而守其黑”,这和毛泽东的名言“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是相通的。老子的辩证法就是,宁肯把自己定位于谦卑无知的地位上,宁可从黑影里往亮处看,从下面仰着头看,宁可以学生的态度追求教导,也不居高临下,也不好为人师。

      从“无为而治”与“道法自然”里,我们也可以获得“让群众做主”、“精兵简政”、“抓大放小”等智慧。

      文汇报:听说您有一组闲章,刻的是“逍遥”、“无为”、“大道无术”。

      王蒙:对。“逍遥”是我追求的心理状态;“无为”么,包含“无为无不为”两个意思,你必须放弃某些东西,你才能够做某些事;“大道无术”是对“术”的超越,对所谓现实利害的超越,对一时一地的超越,更是对雕虫小技的超越。

      文汇报:传统文化的这些智慧,想必会通过国学热的兴起得到传承,现在很多小孩子从小就背《三字经》,有的甚至读私塾,背四书五经。

      王蒙:其实照抄、照背、全部接纳也是不可取的。《三字经》和《弟子规》里有一些非现代的东西,只讲尊敬长上,把你培养成特别听话的人,但是它不讲青少年 有什么权利,没有讲长上对青少年的要求应该有所尊重。我最反对《三字经》里的“勤有功、戏无益”,就是你不可以玩,你只有勤劳才行,如果玩了一点好处都没 有了,这剥夺了青少年的乐趣和创造性。再比如说《弟子规》里甚至于讲到,如果长上对你不满意,即使是打了你,骂了你,你只能够服从不能够反抗,这些东西太 “前现代”了。

      文汇报: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您今年79岁了,希望达到什么样的境界?

      王蒙:等着衰老吧!哈哈,玩笑。我的脑子还没出现衰老的迹象,还在继续写东西,只是把节奏放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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