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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陈忠实(唐云岗)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18日09:50 来源:中国文化报 唐云岗

  《白鹿原》对我来说,仿佛一座巍峨、神秘而又秀美的大山,浏览不尽更难以逾越。陈忠实在我眼里,却像一个善良、忠厚、慈祥的长者。

  读《白鹿原》是一九九三年,认识陈忠实在二〇一一年。

  《白鹿原》我读了四遍,读一遍有一遍的感受,读一遍有一遍的享受,读一遍有一遍的思索。我想象不来一个从白鹿原走出来的农民,如何能写出这么一本砖头厚的巨著?他的大脑是否和满脸的皱褶一样,蕴藏了中国农民沧桑的历史和苦涩的智慧?

  我要见陈忠实!

  可我拿什么去见他呢?

  我的《城市在远方》出版后,窃以为多少有点本钱见他了,却不知道人家一个腕级人物愿不愿意见我。我把想法给《延河》副主编姚逸仙说了,逸仙想了一下,说我先联系联系,看陈老忙不忙。很快,逸仙兴冲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说陈老愿意见我。犹如天上掉下来一个香喷喷的馅饼,我大喜过望,又不敢相信这竟然是事实。记得有一次一位腕级歌手来铜川演出,我以为自己大小是个人物,长得虽不出众,但站在她旁边绝不相形见绌,便拨开人群要求和人家合个影。人家倒也给了点面子,没有说什么。“咔嚓”了两张后,我不甚满意,便提出再来一张。人家不高兴了,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讨了个没趣,脸虽红到了脖根,但看到周围拽长脖子如我一般的崇拜者满脸的艳羡,便很在心里阿Q了一回。她和陈老相比,无论内涵,无论贡献,绝对是小巫和大巫了,我能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吗?

  陈老来了,背了一个漆皮斑驳的大包,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农村来的电工——后来熟了,我便提醒他换个包,还说背这么一个包咋看都像个农村电工。陈老呵呵一笑,却终究没有换,依然故我地让人当作农村电工。但他头顶已经成凹字的发型,颇有代表性的满脸皱褶,挺直的腰杆,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嘉轩和朱先生!

  寒暄过后,我掏出一本《城市在远方》,请求陈老在扉页上题几句勉励的话。陈老沉思了一下,然后大笔一挥,竟然写道:“你也把事弄成了!”我一下子诚惶诚恐,汗颜万分!

  陕西文坛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则趣谈:

  《白鹿原》杀青后,陈忠实把稿子交给评论家李星,想听听他对这部书的看法。李星一口气读完了这部力作,大喜之余却又故作镇静地要陈忠实到他办公室来一下。陈忠实忐忑不安地走进李星办公室,李星“啪”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老陈,你把事弄成了!”陈忠实高悬的心“咚”地复归了原位。后来,便诞生了那篇著名的《关于<白鹿原>与李星的对话》。

  现在,陈老又把这句名言送给了我,虽然我已给他送过书,他大概看了,虽然《城市在远方》也得到了李星老师的肯定,还写了一篇很有分量的评论附在书后,但《城市在远方》与《白鹿原》,唐云岗与陈忠实如何能相比、又如何敢相提并论呢?但不管怎么说,能受到陈老的赞许终归是件美事,惶恐之下我多少有点飘飘然。然而,喜悦的彩云尚未消退,陈老却语重心长地说:“要想成就一部力作,必须写出六部长篇!”我的心倏地一下又掉进了冰窟里。

  要知道,《城市在远方》出版后,陕西文坛给予了一定的评价,我也多少有点“把事弄成了”的感觉,回想起四年写作的艰辛和寂寞,我真的也想像路遥那样把笔从窗口扔出去了。陈老的话外之音我懂,可要再写五部长篇,我却不敢想象,也从来没有这个打算啊!

  后来,我静下心来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夜郎自大,越想越感觉自己像井底之蛙,越想越感到任重道远。这样,我又一次强迫自己坐在电脑前,一连写了一系列散文和中短篇小说,继而又开始了长篇小说《大孔寨》的写作。陈老知道后很是高兴,连连向我祝贺。但我清醒地知道,陈老与其说是祝贺,倒不如说是鼓励,有《白鹿原》在那儿矗立着,我哪里有什么可祝贺的?

  《城市在远方》开研讨会时,和陈老比较熟了,便想邀请他来增辉。我把想法向他一说,陈老倒也痛快地答应了。可会议前两天,他却突然说不能来了,我失望之下,借着二两酒给的胆子,给他发了个短信,言说:“陈主席:陕西特别是铜川的文友都知道您要来,您却突然不来了,现在我要做的只能是给大家解释了!”

  话虽不多,其中的懊恼和怨气却一目了然。

  第二天一大早,我的手机惊心动魄地响了。翻开机盖,“陈忠实”三个字赫然扑进眼帘。我有点后怕,心想老汉看了短信是不是上火了,上火了老汉要是骂我咋办?电话要不要接?又一想不接电话咋说都不对,骂就骂吧,谁让你在一个既是长者又是大家面前不自量力呢?罪有应得!于是,我战战兢兢地摁下了“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声调却满是歉疚:“云岗,实在对不起,本来是要去参加研讨会的,谁想却和‘陈忠实文学馆’开馆仪式撞了车。其他会还好说,这个会我不去不行呣!这样吧,我马上给研讨会写封信,你让人在会上念一下,行不行?”

  我握手机的手心悄悄渗出了汗,眼睛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潮潮的。

  很快,陈老的信转到了我手里,是一份修改稿,上面圈圈点点,涂涂改改竟达二十多处,我又一次不觉为陈老认真负责的态度感动了!

  这样,我和陈老一天天熟了,熟了后我便有点得寸进尺,甚至于得陇望蜀了。我有收藏书的癖好,《白鹿原》已经收藏了好多版本,每一本都让陈老签了名,却没有一本是陈老送的。遗憾之余便斗胆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陈老答应得很畅快。书很快到了我手里,竟然是线装宣纸本!书到手后,我又打起了陈老墨宝的主意。给陈老一说,还特别强调“我没有钱”,陈老笑呵呵地说行呣。墨宝又很快转到了我手里,上书: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云岗先生嘱录老子语录 原下陈忠实 壬辰春月

  看着“云岗先生”四个字,我既感到自豪,又有一丝遗憾,便吞吞吐吐向陈老提出还想要一幅没有题名的字,自然又特别强调了一句“我没有钱”。陈老仍然用浓重的陕西话说:“行呣!”这样,我又得到了陈老的一幅字,上书: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原下陈忠实 壬辰秋月

  前不久,一位文友打电话说他朋友在西安召开一个房地产论坛会,已经邀请了许多名人,还想邀请陈忠实。去了啥事也不干,就坐一两个小时,给一万元。我一想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老汉是个文化人,家底并不怎么丰厚,出个面挣点钱也是应该的,便答应文友给陈老打电话。可拨电话时,不知怎么着我却犹豫了。电话通了,我向陈老说了这件事,末了又说:“去不去由您定。”陈老回答得很是爽快:

  “这样的活动我基本上不参加,咱也不懂房地产呣。你给人家解释解释!”

  摁断电话,我似乎看见电话那头七十岁的陈老挺直腰杆正在屋子里踱着步,满脸的皱褶一会儿皱在一起,一会儿又舒展开来。我不由自主地又一次想起了朱先生!

  作者单位:陕西省铜川市文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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