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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小说灵感来自梦境”(陈智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9月16日10:19 来源:深圳特区报 陈智军

  莫言在台湾佛光山谈“文学家的梦想”

  “我的小说灵感来自梦境”

星云大师、莫言、高希均在佛光山对谈“梦想的力量”。星云大师、莫言、高希均在佛光山对谈“梦想的力量”。
星云大师向莫言颁发“驻馆作家”聘书。星云大师向莫言颁发“驻馆作家”聘书。

  深圳特区报高雄9月15日电(驻台记者 陈智军 文/图)15日,高雄佛光山佛陀纪念馆内座无虚席,2000多名观众聆听了星云大师、诺贝尔奖得主莫言、经济学家高希均教授的演讲和对谈。3人分别以“宗教家的梦想”、“文学家的梦想”和“经济教育家的梦想”讲述了各自的心得。

  在此次论坛上,星云大师以“莫言说尽”四字书赠莫言。星云就此解释说,说尽就是不尽,表示无限的意思,负负得正,祝福莫言写出更多的好作品。莫言表示,星云大师这幅字包含了禅机,尽和不尽是辩证法。“我正在装修房子,装好了要把这幅字挂座后,作为座右铭。”

  以下为莫言演讲梗概。

  ●童年梦想多与食物有关

  我只读过五年小学,而且没有很多时间读书。我在这里演讲,心里很惶恐,但我有一件法宝沉香木片,每当要上台时都把沉香木片攥在手里。

  每个人的梦想都与自己的生活经验密切相关。童年时我梦想很多,小时候奶奶讲过一个懂鸟语的人,孔子的学生公冶长,就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听懂鸟语,与鸟交流。看了三侠五义后,也梦想自己有一身武艺,能杀富济贫。

  童年梦想虽多,但现在回忆,大多与食物有关,因为当时大陆的生活很贫乏。当时与老人谈话能唤起我们美好梦想的也是他们年轻时吃过的美好食物。爷爷讲过的故事,老和尚熬粥的故事,几粒米熬粥,喂饱了11个人。从此后我也梦想自己也有老和尚的魔力,不用劳动就能吃饱和喂养村人。

  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梦想已经实现,无论大陆还是台湾,最近几十年农业的发展非常快,粮食已经不是问题,食物已经过剩,反而有了浪费的问题。像我这样有过饥饿体验的人看到粮食浪费很难过。

  ●经常做噩梦回到饥饿时代

  我最近几年来经常做噩梦,经常在梦里回到饥饿的时代,看到小孩脑袋很大,脖子细长,白茫茫大地找不到一粒粮食。这噩梦对我是一个提醒,不要在食物充分的时候忘记困难的岁月。不能在这样的时候忘记粮食。粮食是上天给我们慷慨的馈赠,一定要珍惜。这个世纪,我最担忧的是没有粮食。

  当我们千方百计达到要达到的对象时,自己就变成了别人要达成的样子,恶性循环。所以我们需要觉悟,需要像星云大师这样的高僧大德当头棒喝,需要提醒。

  我十几岁开始辍学放牧,虽然被剥夺了上学的机会,但还可以读书。我在家把大哥的中学课本读完,接着把村里的书读完。为了借别人的书,也付出很多辛苦。

  当时为了一套封神演义,我就帮那家人推磨,换来了读书机会。因为得来不易格外珍惜,因为付出了劳动所以刻骨铭心。但后来书越多越不读书。现在看到书铺天盖地越来越多,我也提醒自己,少写点,写好点,写精点,否则浪费纸张,浪费资源,浪费别人的时间。

  ●文学梦想起源:成为作家能吃饺子

  十几岁时,我们家一个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邻居作为右派被遣返回乡下改造。他说有个人写书得了好几万元稿费,不断改善自己的生活,一天能吃三顿吃饺子。饺子在我看来是最奢华的,成为作家就能吃饺子!我也当作家,于是关于文学的梦想开始种下种子。当作家的梦想一点也不高尚。

  到了十七八岁时,梦想实施起来越来越难,首先没有时间。我调整了自己的梦想,选择了容易实现的一个:当兵。这是当时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可以吃饱,可以读书,可以当工农兵大学生,甚至可以当军官,不回农村,或者坐办公室。

  农村在现在的很多作品里很美好,但在我的记忆里,很可怕。我在《欢乐》里写过:“在这样污浊的环境里,即便是把金刚石的宝刀,也会生锈。”因为年轻人毫无出路,看不到希望,极度的封闭,让人完全看不到希望。所以千方百计逃出农村是当时年轻人共同的梦想。

  ●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来自一个梦境

  1976年2月,终于实现了第一个梦想,当了兵。到了军队后,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假期,于是我的文学梦又开始发芽。

  最初的文学梦很简单,无非想把字变成铅字。将稿件往小县城的刊物上邮寄。每当听到邮递员的摩托车声音,我就心怦怦跳,但经常收到退回来的原封不动的信。终于,我收到保定《莲池》编辑部的信,约谈。终于在1981年的11月我的处女作变成了铅字。激动心情难以形容。当我看到第一篇小说发表时,不亚于听说自己获得诺奖的心情。

  从处女作发表到获诺奖,有31年。开始20年,没把自己的小说和诺奖联系。后来渐渐有了文体的追求,自觉的追求。从一个无个性的作者到一个有个性的作家,梦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成名作《透明的红萝卜》来自一个梦境。我醒来后很感动与自己的童年经验结合起来。发表后获得很多赞誉,认为是1985年改变大陆文学面貌的几篇小说之一。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样的小说能获肯定,而这样的故事、经验我有很多。之后,我的写作像打开了闸门的水一样滚滚向前,从此之后的小说源源不断,写一篇时就有好几篇已经构思好,在等着写。

  很多人问我小说灵感在哪,我多次说来自梦境,如《翱翔》、《生死疲劳》。当然梦境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凭空做梦。每个作家构思的方法不一样,每个的灵感也不一样。我经常在梦中有灵感,我常常梦中醒来,开始写作。梦也不是凭空产生,而是不断思索。写作需要训练,也需要灵感;需要技术,更需要天分。这是一个综合的因素。

  ●文学奖很好,但终极是文学

  1991年我去新加坡,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的小说有获诺贝尔奖的实力。1994年,大江健三郎在诺奖演讲时提到了我,认为他的小说与我有共同点,认为亚洲作家创造了与世界文学同质但又不同于世界文学的亚洲文学。我很振奋,但认为不可能,但大江健三郎的话埋下了诺奖的种子。

  去年我获了诺奖,也有非议。我认为,在华文圈,有很多作家都有资格获得诺奖。我期待华文作家能再次站在诺奖领奖台上。

  诺奖是一个作家的梦想,但不是终极梦想,文学奖很好,但终极是文学。对作家来说,终极是一代又一代的阅读。很多事物在几乎要忘记时才来临。有时会有有心开花化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行。过分明确目的性和功利心会对艺术创作造成伤害,以获诺奖为目的写不出好作品。

  人类很多事情我很困惑绝望,尽管人类可以飞得越来越高,尽管人类可以在别的星球俯瞰地球,人类病态的欲望是灾难的源头,国家扩张和对财富的欲望是动乱的源泉。很少看到人在自我反省,我梦想佛教能点破我们的痴迷。

  莫言与听众现场互动:

  问:小时候的梦想是改变命运生活,现在是什么?

  莫言:从最擅长的做起。读者对我的期待是下一个作品,当然我也可以做别的事情,但未必做得比别人好。我写小说比较擅长,所以还是写小说,把我的困惑写出来,别人看到可以解答。

  问:得了诺奖后,有没有失落?

  莫言:得奖后好像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这个奖不是对作家的终极评价。得奖的作品也可能湮没无闻,没得奖的作品也有如高山般矗立。这是一个新起点和激励。

  问:写作速度怎么这么快?

  莫言:我也用过电脑,感觉不像写作,像在游戏,而且关机后很失落。而且开机后上网玩浪费时间。后来写《生死疲劳》就用纸笔,不用电脑,封闭状态中写,另外考虑了很久,人物栩栩如生。感谢佛教,去承德一个寺庙看到“六道轮回”故事,茅塞顿开,结构找到了。

  问:现在如何找到题材写作?

  莫言: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文学、作家、读者。不能从外部世界衡量文学的深浅程度。此外,精神世界的痛苦,现在不比我们那个时代差,年轻人精神纬度更丰富,能写出更多触及灵魂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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