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一堂“成功”的历史课(李蝴蝶)

　　【当代剧场】

　　林奕华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这次戏剧《三国》，他劈头就问，what is success？13位女生、3位历史老师、一堂名为“成功是什么的历史课”就这样开始了。

　　开学第一课让人大吃一惊。桃园上空两架飞机飞过——这是哪里？却原来刘关张三人来到了桃园机场。这场戏一群女人三人一伙，在不同的情绪中展示了她们彪悍的人生——我不做小三！那你是想做大哥了？你负责谋划，他负责执行，而我就是来和稀泥让你们收拾摊子的。

　　在林奕华的作品中，始终有第二编剧，那就是观众。看到“桃园结义”这一节，你大概就知道了林奕华的“三国”，根本就不是你心目中的“三国”，它依旧是反讽的、碎片的、反高潮的林氏风格。如果你想在这里面找到崇高、连续、历史，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观看林奕华的作品观众一定会调动自己的知识结构去对比和辨别，哪个是人物，哪个是演员，哪个又是观众自己。这种追问的方式可以追溯到林奕华在进念·二十面体期间的创作思路。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曹操变成了一个人格分裂的病人：他想跟陈宫交朋友，陈宫死了；想和关羽交朋友，关羽跑了，想跟华佗交朋友，华佗死了，在他越来越成功的时候，朋友越来越少，最后他把自己杀死了。刘备变成了一个不在焉的处心积虑者：他成功地利用了诸葛亮的雄心壮志，又用道德捆绑了他，让诸葛亮这个最聪明的学生最后慨叹自己人生的失败。张飞呢？在华容道替代关羽要杀曹操，却一再被曹操称为关二哥。一个喝断当阳桥的威武壮士瞬间成为了一个迈克尔·杰克逊一样只会跳舞摆酷的演员，他的人生与存在完全被忽视。周瑜呢？这位千古风流人物，被诸葛亮同学一句“你有朋友吗”活活气死。倒是那位从来不被我们关注的司马懿，最后走进教室，骄傲地向老师宣布“我不是来交朋友的，我是来学成功的”。浪花淘尽英雄，没错，只有司马懿走到了最后，曹操、刘备、孙权，创业者也好，官二代也好，最后都是失败者。

　　一场持续三年的关于历史成功学的课在这里结束了。同学们各自走向自己的人生，却仍旧不知道，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因为走出历史课，人生这堂课才刚刚开始。如果这堂历史课有一个逃课的人，那一定是那个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男人”。

　　那么，《三国》果然是一部关于成功的讲席课吗？我看到最后却看到了和解。“分久必合”阶段，华佗、诸葛亮、司马懿三个人被关在了电梯，最后她们发现，骄傲让她们成为最大的失败者。林奕华安排了这场三个最有智慧的人与“历史／过去”以及自我的和解。这些被林奕华镶嵌在舞台上的人物其实不过是一些通往和解的道路，她们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林奕华。四大名著系列以及世界名著系列，林奕华对于生活、爱情的探讨都是“后宫”似的，斗争、阴谋、胜者为王……这些作品之后，林奕华顿悟一般——那个隐藏在他背后的“现代人”，好像被时间打败了，在《贾宝玉》之后，林奕华用《三国》做了一次悲观主义的终结：骄傲是毫无意义的，那并不能带来个体的成功。既然每个人在时间面前都不过是一粒沙子，那么让我们伸出手来，为往日的那些恩怨情愁说一声再见吧。

　　□新京报文化评论员 李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