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鲁迅文学院第六届高研班学员。著有小说、散文、评论、童话等,出版图书《有笑的日子很美》《特丽莎嬷嬷》《天堂加油站》、张洁美文《爸爸的灯塔》 《大地的孩子》《金色水滴》等。翻译儿童图书“米奇的奇妙世界”、米尔恩诗集《现在我们六岁》等。曾获宋庆龄儿童文学奖新人奖、冰心儿童图书奖大奖、冰心 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陈伯吹儿童文学奖、上海文化新人称号等。
走在路上。
发呆的时候。
跟人说着话。
置身书架的气息。
有个细微的声音会在心底冷不丁地呼唤。
——似乎遥远,又很清晰。
写作对于我来说就是这个小声音,就是心的轻微和明朗、舞蹈和歌唱,是它的飞扬和肃静,是它带我在大地上游荡,飘浮过云海,停靠于树叶和水面…… 跟小草低语,与七星瓢虫一同漫游,踩着女巫的长发去夜空拜访星星,在荒原邂逅小王子,又在里昂,在圣埃克絮佩里跟小王子坐在大石碑上吹风的那个街口,与他 们失之交臂。
睁大眼睛望着世界。
不知不觉地读。
不知不觉地写。
不知不觉地想。
少女明净的双眸在我眼前晃动,我的脑海里千回百转着她们的秀发、小羞涩和坦诚。
忘不了那个还没能说话的幼童,在他想见的人要离开时挣扎着猛然咧开嘴巴号啕大哭。
风呼呼吹过。风说着什么呢?风说了什么?大人说:“风哪里会说话。”三岁的娃娃说:“风,来我家!我给你开消防车,给你吃饼干。”
一个老老的奶奶,她的肚子里到底装着多少故事呢?她真的认识提着一只麻布口袋的老太太吗?麻布口袋真的装再多东西都永远装不满吗?
睁大眼睛望着世界。
不知不觉地行走。
不知不觉地停顿。
不知不觉地出神。
水母一个个浮涌到木桥的水下。日出的红晕映染着玻璃窗,玻璃将光折射到水母的水中。水在我眼睛里。我在水里,还有木桥。
虽然觉得自己离写作人的身份遥远,但是庆幸世界上有写作这样一件事情。
还记得一同长大的女孩说:你一定要写。永远沉稳的声音停息在我耳畔,她的目光沉入我眼底,还有她和他们:我们的时光。
记得跟女伴像读书时候的小女生那样一起缩在老木楼梯拐角,交换看彼此的文稿,热切地说喜欢的,坦诚地说不认同的。
记得女伴挺着大肚子把自己的第一本书校样塞到我面前,让我帮忙检阅。于是一个人埋头苦干,一个人在一旁吃吃喝喝。吃喝的人突然扑哧一笑,大叫一 声:“小瘦子!”突然她说:“他(她)在动。他(她)踢我。”她捧住肚子,又让小瘦子把手按在她的大肚子上。两人一同神往地希望快点看到那个小生命。
记得因为一本书的礼物,本没什么交集的人,依然说不了太多话语,心已倏然冲到了前方,望得见对面的脸庞。也因为书这样一份礼物,距离越来越遥远,似乎已成陌路的人,照旧轻轻地在记忆里存着暖意和祝福。
望着世界。也望望自己的心。
不知不觉地欢欣跳跃。
不知不觉地怅然若失。
不知不觉地安之若素。
文学里。写作中。我心底生出身处教堂的感觉。我不是教徒,但我相信良善、光明、信守和坚毅,相信一切的这些、这些的一切都是共同的,是共通的。
每次读完书,都不由自主地看天空和大地,忍不住对天空和大地轻叹:多么好啊!觉得自己可以飞起来,想像风一样拂过万物,跟一个谁小小捣蛋一下。
我沉在这个世界里。
我知道有时世界有残缺、有不完美,但它同时依然有圆满、有许多好,值得我爱,值得伸开双臂将自己融化在里面。
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母亲挺过怀孕的负担和分娩的痛楚,将婴孩带到了大地上。一个生命,你来了,是要获得快乐同时给予周遭快乐。每个人都是舞者,世界的舞者,自己的舞者。
望着世界。跟随心去到目光抵达的空间。
不知不觉地想。
不知不觉地写。
不知不觉地读。
越来越不觉得是在写。因为不知不觉地做,就用一个孩童的面目,而每当做着这样一件事的时候,我已经消融。
皱皱眉头,有一点点苦恼,感觉没有创作谈可以谈。
觉得说的话就在写成的东西里了。
我的话,我的心,在文字里。
——我在字里吧,也许前世就是一个小小的字,每个人都是一个字,随你自己愿意想大想小,想重想轻,想黑想白想红想蓝……想迷彩、斑斓以及所有的一切。
谢谢让我写的字印刷出来的人。谢谢你读我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