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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态文明的梦想(赵大年)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21日10:40 来源:人民日报 赵大年

  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大发展,同时出现乱采滥伐,任意排放污水、废气的弊端,严重毁坏环境和资源。许多作家关注环境问题,发表散文、随笔、报告文学,诸如《伐木者醒来》、《淮河的警号》,都是振聋发聩的力作。这些以环境为主题的作品,被称为环境文学。当年我们自己也缺乏环境意识,文学作品中常有“战天斗地”、“征服自然”、“人定胜天”的豪言壮语,“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把人类与自然界对立起来了。

  1980年我到山东省桓台县马踏湖采访。这个湖很别致,是200多条河道纵横交织而成的水网地带,方圆40里,像个大棋盘,河道如街巷,方格里是台田,芦苇掩映农舍,家家有船,年轻人谈情说爱也在船上。养鸭不用饲料,鱼虾管够。盛产脆藕、金丝鸭蛋。相传这些河道是齐桓公大会诸侯的马队踩踏而成,故名马踏湖。这里原本可以成为美丽的旅游区,可惜惨遭污染。县环保局召开现场会,把50多个往小清河排放污水的企业负责人请来,查看下游马踏湖的污染情况。环保局长含着眼泪说:“先请大家喝一杯马踏湖水沏的茶,如果实在咽不下去,尝尝味道再吐掉也行。马踏湖五万居民每天喝的都是这种水!”他还请我们吃晚饭,有一盘小鱼,鱼体是扭曲的,像麻花,他说:“别怕,只尝一口,还不至于得癌!”我把这些事写出来登了报,县领导很不高兴,说是给乡镇企业泼冷水,他无权惩罚我这个外来的作家,倒是县环保局长丢了官。

  1981年“世界环境日”征文,我写了小说《对山营》,内容是北京怀柔县汤河两岸的生产队“闸沟垫地”——在山沟里垒坝阶造梯田,还在河滩上筑堤坝垫黄土造田,“千人万担一亩田”,非常艰苦。汤河两岸的粮食增产了,但是河道变窄,如嗓子眼。1979年一场大雨,山洪暴发,山沟梯田成为泥石流,辛苦多年的河滩造田毁于一旦!这种环境文学作品往往不受欢迎,因为你要爱护空气、水质、国土资源,直面现实说真话,就难免触动相关工矿企业及其保护人的既得利益。文艺界也很难给环境文学作品评奖,认为它是揭露阴暗面,写灾难,不是歌颂,不是主旋律。

  这种得罪人的文章还写不写呢?中国知识分子有个好传统,有忧患意识,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今天我们真的要为严重污染的天空担忧了。凭着作家的良心,这种环境文学还要写下去,不为获奖,不为挣稿费(往往自费外出采访),不怕打击(有的作家被房地产开发商骂作“爱国者捣蛋”),也要为生态文明的梦想大声呼唤。

  我是北京人,家住城里,又曾从事农业机械化工作20年,跑遍了郊区,了解这片三面环山的冲积平原地下水资源十分丰富,历史上不论小胡同还是村庄,到处都有水井,10米左右就能见水。明朝水监郭守敬引白浮泉水入瓮山泊(昆明湖,北京第一座人工水库,始有京西稻),又经玉渊潭,注入积水潭和中南海,同时建成供水和排水系统。大运河的运粮船和商船队可以直接驶入积水潭,帆樯蔽日,客栈林立,水利工程造就了数百年繁华。此后由于不断开发、乱采滥伐、破坏植被,水源枯竭,北京变得严重缺水。我曾在平谷县下乡劳动,住在深山村李家峪,知道村民家家都有小水窖,储存雨水,旱季赶着毛驴下山驮回两桶水来,“半夜驴铃响,火把点点亮,下山驮水忙”,此水贵如油,当时都是“一水多用”:全家人使用半盆水洗脸(不搓肥皂),然后洗菜,饭后洗碗筷,最后用来煮猪食。我参加农机技术服务队下乡修理农机具,在延庆县山村吃“派饭”,大妈先到房后扒开柴草,挖出一盆雪来(农户都有雪窖),放进锅里煮化,用笊篱捞出草叶,除去泥沙之后煮饭。这顿饭吃得我满嘴牙碜,难以忘怀。这些事,在“文革”时期是不能写的。近几十年来,乱采滥伐依然严重,许多河道断流,水库放不出水来,过度抽取地下水,造成地下水位迅速下降,海淀区原本有许多涌出地面的自流泉,如今只剩下万泉路的地名了。

  我国先哲早就有“天人合一”的学说。我的理解,天,就是大自然,人类和万物都是自然界和谐的组成部分。近300年间,人类在工业化过程中严重破坏了自然环境。人们若是因循“先致富,后治污”的步骤,必然付出高昂代价。上世纪末的联合国环境大会,160个国家终于达成共识:只有切实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经济建设和人类文明才可持续发展。现在,党的十八大进一步明确了生态文明建设的任务,我们关注环境也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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