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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样成为学者和作家的(张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13日10:41 来源:人民政协报 张炯

 


  早年我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学者和作家,会走进科学和艺术的殿堂,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的荣誉学部委员和中国作家协会名誉副主席。回想起来,可能跟我从小就喜欢读书有关系。抗日战争期间,父亲出外抗日,母亲因病住娘家,我便随母亲在故乡——福建省福安县桥溪村的国民小学读书。这是个隐在青山碧水间的山村。溪水上有一座壮伟的带屋脊的廊桥。长廊里有供人烧香的神龛,有让行人休息和趴在那里钓鱼的长板凳。凭倚桥栏边垂支钓竿,往桥下的碧水潭里钓鱼,是让我神往的事情,或是干脆跳进潭里游泳,那更是我的伙伴们所喜爱的。国民小学尽管简陋,借个寺庙上课,而且只有四个年级。但我外祖父家却有许多藏书。我母亲刘琼读过大学,年轻时参加过共青团,后因染肺病,只好回家休养。有些书是她买回来的。所以书橱里不但有《左传》和《昭明文选》、《古文观止》、《东莱博议》、《三国志演义》、《鲁滨孙漂流记》、《斯文赫定探险记》、《九尾龟》以及《鲁迅选集》、《冰心选集》、《丁玲选集》、《王鲁彦选集》等,甚至还有线装书《二十四史》和《世界地图集》、《中国地图集》。在山沟里,抬头便见山。山外的世界有多大,有多精彩,都是看不到的。然而这些书只要能读懂的,我都拿来读。读不大懂的也不求甚解,猜个大体内容便很满足。这些书自然大大扩充了我的精神世界,使我知道了中国历史上和世界上的许多事情。仿佛时空大了几百倍。有些书,特别是文学作品,我读得如醉如痴,废寝忘餐。像着了魔似的。我觉得书确实很神奇,白纸黑字中每本都给人展开一个闻所未闻的世界!后来上了初中,妈妈当了学校图书馆的管理员,领着我就住在图书馆里。我记得那是县城附近乡村的一座祠堂,经过改造,楼上便成了书库。每天课后,我便钻到楼上,如鱼得水,找到有兴趣的书就蹲在书架旁读起来。不但读了《三国志演义》和《水浒传》,还读了《七剑十三侠》、《绿野仙踪》和《金粉世家》等许多小说。当然也读了历史地理等其他方面的书。给我印象很深的是一本艾思奇写的《大众哲学》,从雷峰塔的倒塌讲解唯物辩证法的从量变到质变的规律,浅显易懂,又有趣味,吸引我几乎一口气读下去;还有一本是讲形式逻辑的书,讲归纳法、演绎法、排中律、矛盾律和三段论式等等。尽管这样的书不如小说好看,但对我来说属于闻所未闻,兴致也就来了。大约是我13岁的时候,有个暑假,祖父让我去跟县城里的一位余姓老秀才补习古文。老秀才姓余,他是个瞎子,垂一条前清时代的辫子,却能背诵许多古书。他教许多学生,有的读《诗经》,有的读《左传》,有的读《东莱博议》,教我读的则是“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和《孟子》。他看不见,从头到脚把我摸了一遍,认为我年纪小,只能读“四书”。学了一个暑期,我确实从中学得了不少做人和处世的道理,而不仅仅是学了古文。所以上高中前,我自以为还是读过不少书的。我对文学的兴趣也是在读书中培养起来的。那时我一度很想将来当个作家,读了《鲁滨孙漂流记》,便羡慕漂到孤岛的生活,甚至自己还模仿写一部几万字的小说,想象几个少年如何漂流到一个海岛上。但那时我的兴趣不断在转移,有段时间热衷于做化学试验,拿些瓶瓶罐罐自己做蒸馏水;还有段时间我对机械特别感兴趣,想做个发明家,沉迷于做一个不用燃料的永动车。画了许多图纸,自然没有做成。

  1948年秋,我从家乡步行50里到一个名叫赛岐的港口小镇。从那里坐小轮船从三都湾出海,再驶进闽江口来到省城福州,以第一名考进福州三一中学高中部。这是所英国人办的教会学校。校舍很漂亮,一式红砖建筑,只有校本部和英国牧师住的是两栋白洋楼。校园里绿荫婆娑,还有带草坪的足球场。后来成为著名数学家的陈景润也在这所学校上过学。当时国民党政府的统治很腐败,我由于接触到进步同学和革命书籍,不久便加入中国共产党闽浙赣区党委福州城市工作部所办的秘密刊物《骆驼》编辑部。这个刊物的主编林士锋,后来成为我的入党介绍人。党支部书记潘向龑是高级农业学校的学生。刊物每月一期,是综合性的,政治、经济、时事和文学的稿子都有,主要是揭露国民党反动政府的黑暗统治,宣传革命思想和解放区的新生活。刊物由编辑自己刻蜡版,自己印刷和发行。另一位党内同志林友川则在一艘轮船上开机器,顺带跑单帮做点生意,赚点钱支持我们的刊物。我在林士锋的领导下在进步同学间秘密发行和传阅这份刊物,也写一点稿子。评论苏联作家安特莱耶夫的小说《表》的文章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刊登的。当然,文章很短,也很幼稚,可以称为我的处女作。这年我在学校的作文比赛中还得了第一名。我记得自己获奖的是一篇论说文。之所以获奖,大概因为我读过逻辑的书,所以道理说得比较严密的缘故。

  但加入地下党后,我便不可能正常学习,因为当时主要的工作是搞学生运动,做革命工作。1949年4月初又受命与同一支部的林友川、林士锋到闽东北白云山去开展人民革命武装起义,打游击。几个月间我们从赤手空拳夺取敌人的枪支武装自己,从三个人发展到178人的队伍,打下不少乡镇,也接触了社会的各种各样的人物。直到1949年8月初与南下的解放大军会师。会师后随大部队向福州进军。我被分配到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兼省军区司令部机关和直属部队做政治工作,后来又当了文化教员。当然,在部队的六年我也读了不少书。有《联共党史》、《毛泽东选集》和刘少奇著的《论共产党员修养》,更有茅盾的《子夜》、巴金的《家》、老舍的《骆驼祥子》、丁玲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赵树理的《李家庄的变迁》等,还有苏联作家的小说,如高尔基的《母亲》、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西蒙诺夫的《日日夜夜》以及《卓娅与舒拉的故事》等名著不下几十部。20岁前的生活经历和读的书不但打下了我后来学文学的根底,还影响了我如何为人做事。1955年在向科学进军的高潮中,部队允许我报考大学。想不到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就把我录取了。这就奠定了我后来从事文学研究和业余文学创作的道路。

  《张炯文存》

  ▲张炯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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