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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苍柏故居——苍松翠柏家国梦(徐鲁)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12日09:37 来源:人民日报 徐鲁
  周苍柏故居一隅    雪村绘  周苍柏故居一隅   雪村绘

  提到中国著名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声乐教育家周小燕女士,许多读者可能耳熟能详,但是,说到她的父亲周苍柏先生,也许就比较陌生了。周苍柏(1888—1970)是中国现代著名银行家、金融家,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爱国民主人士。周苍柏一家早年在武汉生活过一段时期。当地老居民将位于今天的汉口黎黄陂路上,名为“黄陂村”5号和6号的两个小院落,称为“周公馆”。不过,要寻访周苍柏故居,得先从周家的私家园林“海光农圃”说起。

  我在武汉东湖边居住了20多年,几乎每天黄昏时分,都会去湖畔散步。要说东湖最美的地方,在我看来,既不在游人熙攘的长天楼、行吟阁附近,也不在磨山脚下那片仿古的“楚城”周边,而是在古木森森、芳草萋萋的“海光农圃”一带。而海光农圃的最佳去处,又在幽静的“苍柏园”里。

  苍柏园,是为纪念周苍柏而兴建的一处小园林,原本就是海光农圃的一部分。沿着湖边一条两旁长着高大的悬铃木的林荫道往南,可见海光农圃的高大牌坊。林荫道尽头,就是苍柏园的小牌坊。拾级而上,可见几株足有环抱之粗的香樟树,古树的幽香会引导着你踏入一块平坦的芳草地,芳草地中央矗立着一座三人青铜塑像,那是周苍柏先生和他的长女周小燕,还有他的儿子周德佑——一位在中学念书时就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年仅18岁就在抗日宣传前线不幸染病去世的小提琴手。

  这座塑像,是根据周苍柏1937年携儿女在东湖畔拍下的一帧照片创作的。这是我所见过的最美和最令人感动的塑像之一。亲情怡怡的两代人,在20世纪30年代国难当头、山河破碎之际,毅然舍弃家园,共赴国难。当时,周苍柏几乎倾尽全部家产,甚至捐出了准备送儿子去欧洲留学的钱资,援助正在汉口领导着全民抗日救国事业的共产党人,并与周恩来、董必武等人结下了深笃的友情。1949年10月,周苍柏参加了新中国的开国大典。一回到武汉,他就把位于东湖西北岸边的、周氏家族培植和修整了数十年的私家园林“海光农圃”,捐赠给了新中国的人民政府,更名为“东湖公园”,也就是今天的东湖风景区前身。这座塑像,可以说是凝聚着两代人的家国之梦。

  周苍柏生于清光绪十四年,其祖上由江西乐平迁至湖北武昌,先是在武昌大堤口开设“周天顺炉房”,后来搬到汉阳双街弹夹巷,改“周天顺”为“周恒顺”,经营机器制造业。这是武汉机器制造业的鼻祖。到周苍柏的父亲周宣韵这一代时,周家已由工业而又涉足商界。周宣韵在汉口龙王庙开设了“鼎孚行”,成为了当时遐迩闻名的实业家和资本家。

  殷实的家境,使周苍柏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他是武昌昙华林文华书院早期学子之一。在这所由美国基督教圣公会创办的高等学府里,他接受了人文主义和神学的启蒙。民国初年,他从文华书院转入上海南洋公学(即今天的上海交大前身)。这是他由文科而迈向理工和商科的一个转折点。南洋公学读完之后,他远赴美国留学,在纽约大学攻读银行专业。1917年学成归国回到上海,正式进入了金融界,先是担任上海商业银行总行会计,不久就回到了故乡汉口,担任上海银行汉口分行副行长。1926年开始任汉口分行行长。

  周苍柏是在1919年回到汉口的,这时候他的长女小燕已满两周岁。他在汉口黎黄陂路置备了两座院落,作为全家人居住的公馆。黎黄陂路,是以曾任中华民国总统的黎元洪的名字命名的一条老街道,因黎元洪是湖北黄陂人,人称“黎黄陂”。黎黄陂路这一带过去属于旧俄租界,也是汉口开埠之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这条路上有许多百年老房子。靠近“美国海军青年会”那栋法式老建筑,有一条僻静的小巷,一拐进短短的小巷,你会发现别有洞天:三个古老的小院落一字排开,每个小院落里都连着一座漂亮的小洋楼。这里的门牌为“黄陂村5号”和“黄陂村6号”,其中“黄陂村6号”有两个院落。当地老居民都知道,这三栋小楼都属于“周公馆”。小楼都是一色的青砖墙面、方尖形四脊瓦顶,阁楼上开着俗称的“老虎窗”,还有宽大的拱券门通往露台,露台上搭盖着红瓦顶。院子里有香樟树和梧桐树,使古旧的小楼显得十分优雅和幽静。

  当年,周苍柏先生白天去离此不远的江汉路上他所供职的上海银行汉口分行大楼上班,晚上就回到公馆里,和夫人董燕梁及孩子们待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外地亲朋来汉口,一般也在周公馆里下榻。

  1938年,不仅是武汉这座大城的一个难忘的年份,也是周苍柏先生蒙受深重家国之痛的一年。这年春天,他的次子德佑,一位卓有才华的小提琴手,随“拓荒剧团”到鄂西北山区开展抗日宣传活动时染上恶疾,不治而夭折。武汉沦陷,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周苍柏,只好把长女小燕、长子天佑送往异国他乡巴黎去学习音乐。山河破碎,亲人离散;故园有情,夕阳无语。周苍柏送走一双儿女后,便忍痛收拾行装,和夫人一道离开了日寇铁蹄践踏下的汉口,西去重庆,一去就是漫长的八年。这期间,他的长子周天佑也不幸病亡于战火纷飞中的欧洲。

  新中国成立后,周先生一家得以团聚,他和夫人、女儿迁居外地。留在汉口的公馆,则捐赠给了地方政府。现在这座老公馆的产权,已经分属当地的几户人家了。所幸的是,这座老公馆并没有在历年的旧城改造中遭到拆毁,有关部门还在院门一侧钉上了刻着“周苍柏公馆,武汉市历史保护建筑”字样的铜牌。这让我想到了罗斯金的《建筑的七盏灯》里的一句话:“毫无疑问,那些带有历史传说或记录着真实事件的老屋旧宅,比所有富丽堂皇但却毫无意义的宅第更有保护和考察的价值。”

  “霭霭芳园谁氏家,朱门横锁夕阳斜。”时代的风雨和人世的沧桑,无情地涤荡过一座座曾经繁华的深门大宅。高悬的月亮,虽然还是过往岁月的那一轮,但弦歌消逝,华筵已散。大树依然在,老屋已无言。

  斯人远矣,但是,体现在周苍柏先生和他的儿女们身上的民族大义与家国之梦,却永不泯灭,将与“海光农圃”和“苍柏园”里的苍松翠柏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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