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如果有真理，真理就是诗歌(何晶)

阿多尼斯

　　“如果有真理的话，真理就是诗歌，诗歌与真理不可分离，伟大的诗歌就是伟大的思想。”8月4日，叙利亚籍诗人阿多尼斯现身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与冒着酷暑而来的几百位读者见面交流。这位现年已经83岁的诗人，银白的鬈发，板正的西装，随着朗诵不时舞动的手臂，像他的诗歌一样生动、有力。

　　拼贴画是我诗歌的自然延伸，是另一类诗歌

　　这已经是阿多尼斯第四次来中国了，这次随他而来的除了诗歌，还有他的拼贴画作品。题为《白昼的头颅 黑夜的肩膀》的阿多尼斯个展由这次交流会拉开序幕，展期至8月14日。从阿多尼斯多年创作中精选出的30多件拼贴画挂在场馆四周的墙壁上，他的部分手稿、诗刊、译本也陈列在场馆的后方。

　　阿多尼斯的拼贴画创作于写作与读书之余，“在我既不想写作、也不想读书的时候，有些时间被浪费了，我想为什么不用这些时间来进行艺术创作呢？于是我开始了实验”。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阿多尼斯就着手于他的这项“实验”，但过了一年发现这些作品毫无意义，于是他将它们都撕了扔进废纸篓。直到后来他又开始新一轮的创作时，才有了进步。

　　拼贴画让阿多尼斯发现了手的重要性，“色彩和材料通过手偶然的动作，赋予绘画完全不同的特点和身份”，“我应该给我双手足够的自由”。阿多尼斯将从大街上发现的废品比如石子、破布等制成了艺术作品，这样的活动在他看来别有意义，“我从没有生命、没有价值的事物中创造生命、创造价值”。

　　“我主要的身份是个诗人，我的艺术作品是我诗歌的自然延伸，是另一类诗歌。”阿多尼斯表示，在创作的时候他有一种愉悦感，“因为是在创作与众不同的东西”，过后他则会以批判的眼光看待自己已经创作的作品，以便将来能够创作更好的作品。“我相信，生命来自前方，而非身后。”

　　诗人写作的目的是要改变人和世界的关系

　　作为一个一生致力于以自己的诗歌、散文、理论重写阿拉伯文化史的作家，阿多尼斯首先希望的，就是将阿拉伯的文学创作从宗教影响中剥离出来、厘清文学作品与思想、真理的关系。诗歌首当其冲，“在阿拉伯的文化传统里，因为宗教的关系，一直有将诗歌和思想分开的倾向。伊斯兰教兴起之前，诗人认为自己表达的是真理，而之后，宗教则认为它们表达的才是真理，诗人表达的只是虚妄、梦想，诗人被驱逐出真理的领地了。但到底谁能够表达真理？”尽管出生于阿拉伯世界，阿多尼斯本身却是一个无神论者，他并不赞同将宗教当成对人和世界的看法，在他看来，不是宗教而是诗歌才能够产生真理。这与他前代的阿拉伯诗人们一脉相承，“阿拉伯历史上的每一位伟大的诗人，都不接受诗歌和真理、思想分离的说法，我认可这些诗人的见解，每一个伟大的诗人就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

　　“要改变一个社会，就要改变这个社会的机制，改变机制，就要改变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文字的关系、事物与文字的关系。诗人写作的目的是要改变人和世界的关系，这种改变始于词语和事物之间关系的改变。”阿多尼斯将自己写作的目的归结为改造社会，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他认为“所有的诗歌从本质上来说都是政治的”。但他将其与为政治目的、权力服务的政治区分开来，将诗歌当作是一种改造社会、树立新人的政治。“但令人遗憾的是，在现代史上诗歌和政治的关系非常糟糕，因为政治常常想将诗歌当作自己的工具，此时诗歌也就终结了。”

　　伟大的艺术不应该和大众完全保持一致

　　“伟大的诗人不应该表达别人都表达的东西”，在阿多尼斯看来，诗人应该表达不同，“人以共性的东西为基础构成了社会，但与此同时每个人又与其他人不同，哪怕是双胞胎，他们做的梦也不会相同，诗人要表达的不应该是那些共性的东西，而应该表达这种不同，这种不同建立在人的梦、人的自由基础之上。”有人由此指责阿多尼斯不是一个属于大众的诗人，他恰恰认为，“伟大的艺术都不应该和大众完全保持一致”，“只要是真诚的表达，就能以另一种方式来抵达大众”。阿多尼斯说：“我是在探索一条未知道路的普通人，这条道路在物质之外，跟人的自由、尊严和幸福相关，所有的诗人、艺术家都在探索这条道路。”

　　作为近年来的诺贝尔文学奖热门人选，阿多尼斯难免会被问起这个被无数次提起的话题，他的回答显得非常坦诚：“诺贝尔文学奖或者说一切奖项都与诗歌、诗人没有关系，也没有什么益处，倒往往会有坏处，因为大奖会让诗人过于自信，而当他过于自信时，就表明他终结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