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遮羞的树叶(王乾荣)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博导赵振铎，被要求带“官员博士”，他则对官员说：“你官当得好好的，读什么博嘛。”有官儿指使秘书找赵老师要求读博，赵回绝道：“他（即那官员）某些方面不够条件。”

    我的朋友，中央某党刊一副总编朱先生，位略高，权亦重，有人撺掇他读博，说不用真读，只拿学位，他自惭而敬谢不敏。

    有新闻报道称，一大学广招正局级以上官员读所谓“论文博士”，免费发放“博士文凭”。 跟上述赵教授比，该大学可谓卑躬屈膝，斯文扫地以尽。而跟朱先生比，类似“在职读博”、二十万字博士论文抄袭十八万的某副省长这样的官员，可谓太过厚颜无耻，无以复加。问题还在于，赵教授和朱先生这样的人，如今成为稀有物，读假博士的官员和给这等官员戴上“博士帽”的大学，却所在多有。

    这事儿叫人无话可说，正如议论一个小偷的行为，没多少大道理可讲。道理是不必讲了，只作笑谈吧。话说幽默饱学的钱钟书先生，在小说《围城》里写了个人物——方鸿渐。此人浪荡公子一个，留洋镀金四年，不学无术，为人却不是很卑劣。他爹写信问他“是否已得博士学位，何日东归”。 丈人也有信说：“贤婿才高学富，名满五洲，本不须以博士为夸耀。然令尊大人乃前清孝廉公，贤婿似宜举洋进士，庶几克绍箕裘，后来居上，愚亦与有荣焉。”方鸿渐受两面夹攻，顿悟：“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别说，有点儿自知之明。

    如今那些非一心向学的官员，热衷于获取“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大约也是为着“遮羞包丑”——这说明他们还是略知自己的“羞”和“丑”的。他们心虚冒汗，百爪挠心，却懒得踏踏实实取“奋发努力、扎实学习”这一最佳去丑良方，只想窃取那片美丽却脆弱的“树叶”用以招摇撞骗，真是怪可怜的。他们在自欺欺人。

    不是所有的人都心明眼亮——自欺欺人非常阴险和不厚道，总有人会被“欺”的。被欺者从不问炫目“树叶”的来路，只觉得它光辉无比。他们会说，那“树叶”上大书的是“学问”和“功底”，是“大智慧”和“真本事”。一般人赞赏、羡慕“树叶”，难免，也便罢了，世风如此，让拥有“树叶”者和他的爹妈以及老泰山之类“与有荣焉”。而其上级胸中不正，眸子眊焉，则挂“树叶”以为“路条”者，必定走狗屎运而一路升官发财——这也是世风之一股。非向学的官员骗取博士头衔的真正目标，正在于此。那“小小一方纸”，仿佛真“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了，而且使人身价倍增。

    然而只要这些人当官、做事、作文、说话……他们的“空疏、寡陋、愚笨”，一言一动之中，即会暴露无遗，掩是掩不住的，总有旁观者心知肚明。那片“树叶”再美，微风一吹就会飘离，露出佩戴者身上羞于叫人窥见的东东。而精制、贩卖如此“树叶”的堂堂学府的唬人伎俩，也会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一座一流大学法学院证据法研究中心的一位主任，姓易，即于微博爆料：本校对正局级以上官员，免费发放博士文凭。是的，目下校方是“免费”了，然而那“正局级以上官员”并不是无心官场的方鸿渐，仅仅博一个“荣焉”，他们以“树叶”为资本而当了更大官僚之后的感恩反馈，就不是学府收取区区数万元“学费”所能达到的数额了。有买有卖，好生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