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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诗当作永恒的精神作业(王莉英)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6日12:06 来源:深圳特区报 王莉英

  台湾诗坛伉俪罗门、蓉子

  把诗当作永恒的精神作业

罗门蓉子夫妇罗门蓉子夫妇
窄窄的楼梯间全是书。窄窄的楼梯间全是书。
“灯屋”挂满名人画作。“灯屋”挂满名人画作。

  罗门被誉为台湾“重量级诗人”、“现代诗的守护神”、“战争诗的巨擘”;在余光中眼中,蓉子是台湾诗坛“开得最久的菊花”,被称为“永远的青鸟”,他们是在诗与艺术世界埋头创作、携手走过半个多世纪的诗人伉俪。

  1

  坚守诗国:

  诗是人类永恒不朽的精神作业

  罗门蓉子台北的寓所地处闹市巷弄,沿着窄小的楼梯上到四楼,楼梯间被改造成书架,仅容一人经过。罗门朗声将记者迎进门,蓉子因腿伤未愈仍需坐在轮椅上,笑意盈盈。

  虽已是85岁高龄,罗门的思路仍然敏捷,语速极快,只要他开口,要想打断是件极难的事。蓉子因行动不便,数次提醒他给客人倒杯水,罗门应承之后依然沿着原来的思路滔滔不绝。

  罗门的诗以“现代”和“前卫”著称,与洛夫、余光中并称为台湾诗坛“三巨柱”,他的创作活力令人惊叹,至今已出版诗集17部、论文集7部。评论家认为,罗门的诗风坚实阳刚,以意象繁复、想象力卓著见称,这使得他的作品常因突发的奇思妙想而富有情趣。

  1960年代罗门写出的《第九日的底流》震惊台湾诗坛。罗门说,这首诗的创作灵感来自于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不安似海的贝多芬伴第九交响乐长眠地下,我在地上张目活着,除了这种颤栗性的美,还有什么能到永恒那里去。”这首长达150行的长诗,从表面上看是咏叹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而深层的主题却是对人类存在时空永恒的美的追求,是对生命本质的探索。“眼睛被苍茫射伤/日子仍回转成钟的圆脸/林园仍用枝叶描绘着季节/在暗冬圣诞红是举向天国的火把……”罗门运用繁复意象之间的张力,产生富于暗示性的象征意味,传达出心灵与时空遭遇之下的心理活动。有学者认为,《第九日的底流》完成之际,罗门现代诗的殿堂也同时构建完成。

  罗门还善于运用句法乖谬、情境错位等“颠倒”手法来反映现代人的精神风貌,风格冷峻、深邃。在题材与主题的选择上,罗门充分显示出现代诗人的典型品质,常常以时间、存在、生命、死亡、战争等重大命题作为自己诗思焦点,《麦坚利堡》便是关于战争与死亡的杰出作品。

  此外,罗门长期致力于“都市”题材的创作,并对都市和现代文明做过这样的思考:“人类活在都市文明极度发达的环境中,除了忙于工作,忙于饮食,忙于找娱乐性的刺激,究竟还有几个人能面对‘心灵’两字,能向心灵的深处作探索?当内心空间失落,‘人’将在哪里飞与飞向哪里呢?”《都市之死》、《都市的落幕式》、《咖啡厅》、《流浪人》等一系列作品,便是罗门用诗人的眼睛透视他所面对的世界,抨击都市的种种弊病,直达人的心灵深处。

  蓉子素来是“静观世界,内心充满了对生命的默语和感知”,一如她宁静温润的性格。评论家认为,蓉子的诗显露出远离商业与工业时期的喧嚣浮华,真诚地埋首于开发自然赋予她的诗才的宝藏。她就像她代表作《一朵青莲》里的青莲,“静观天宇而不事喧嚷”。蓉子说,“倘若我无真实的创作意欲,我就不勉强自己发出声响。”“我愿意更多地把握自己一些,而并不急于做一时的跳水英雄,去赢得片时的喝彩;我愿更多显露出自己的面貌,但必须先有灵魂和实质为后盾。”

  蓉子以江南女子不徐不疾的性格,在1950年代步入诗坛后,陆陆续续出版了《青鸟集》、《七月的南方》、《维纳丽沙组曲》、《这一站不到神话》等19本诗集,成为台湾诗坛“祖母辈的明星诗人”。

  在诗的国度,罗门蓉子仿如虔诚的教徒,把诗当作是人类永恒不朽的精神作业。

  2

  诗坛伉俪:

  东方的勃朗宁夫妇

  要是青鸟不来/春日照耀的林野/如何飞入明丽的四月……这是罗门写给蓉子的《诗的岁月》。同是1928年出生,二人生命的交集从诗开始。

  出生于海南文昌的罗门,原名韩存仁,十七八岁开始写诗,到台湾后在民航部门工作。1954年在一次诗友聚会上,罗门认识了其时已在诗坛成名的蓉子。蓉子原名王蓉芷,江苏涟水县人,1953年出版首部诗集《青鸟集》,以诗风自然怡静、刚柔并济闻名台湾诗坛。“我看过蓉子的《青鸟集》,那时,我的心灵起了一种奇异的波动,及至见到本人,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我要捕捉这只青鸟。”

  二人是否一见钟情?蓉子笑答,“一见钟情倒没有,但大家都喜欢文学,可以说有共同爱好。此外这个人很直,有话就讲,我想此人大概不会诡诈。”其实,罗门热情坦率、充满生命力的激情也深深吸引着蓉子。蓉子曾说过,“我除了欣赏他横溢的才华,更喜欢他那颗诚恳热情的心。”

  交往1年后,1955年4月14日星期四下午4点,因诗结缘的罗门蓉子在台北的一座古老教堂举行了婚礼。与其他婚礼不同的是,这场婚礼同时是一场诗歌朗诵会,诗人纪弦朗诵了罗门歌颂爱情理想的处女作《加力布露斯》,诗友们又分别朗诵了多首诗,祝福这对新人在诗国里相互扶持携手同行。罗门说,回忆是生命岁月的后花园,而这场特别的婚礼,经过半个世纪,也“亮”成诗的记忆的星空。

  罗门从不讳言蓉子成名比他早,“因为蓉子,我开始写诗,因为写诗,我们在诗中相识相爱,成为诗人夫妇。”

  婚后,夫妻俩参加诗社,共同主编诗刊,授课演讲,二人相知相守,走过半个多世纪的诗歌岁月。

  1970年代,罗门蓉子相继辞去了待遇优厚的公职,专心从事诗的创作,因为“生命太短了,我只能以艺术作为我的精神的专业” (罗门语)。

  同为诗人,记者好奇二人是否互为对方作品的“第一读者”,不料二人齐齐否认。正如两人的性格迥异,诗观亦不相同。尽管如此,二人又以对诗歌的信仰,对抗着时风流俗,在诗歌道路上执着前行,并赢得了“杰出文学伉俪”、“东方的勃朗宁夫妇”的美誉。

  3

  乡愁萦怀:

  “每回西风走过/总踩痛我思乡的弦”

  在罗门蓉子的诗歌中,“乡愁”是一个萦绕不开的主题。

  身居台湾几十年,罗门创作了一系列怀乡之作,在《遥望故乡》中罗门感叹:“一个浪对一个浪说过来,一个浪对一个浪说过去/说了30年/只说了一个字:家……”在《三桅船之恋》、《海镇之恋》等诗作中,无不浸透出诗人浓浓的思乡之情。

  蓉子将对江南故园的思念不时诉诸笔端,“杏花江南雨/为她平添几许媚/远方的山/近处的池塘与阡陌/全都扬起深浅不同的绿意/深闺的小女儿也都走出了绣阁”——《欢乐年年 三月》是童年故乡山水的清丽景致;“蓝天白云/田扰和翠岭/加上近边竹筏茅棚/它们的影子都在水中交融//牛车缓缓地向村外驰去/小鸟载天光水色归来/炊烟 去一样的升起/家的意义就确定了!”——《回归田园》是故乡田园的恬淡风光;而在《晚秋的乡愁》蓉子中写道:“啊!谁说秋天月圆 佳节中尽是残缺——每回西风走过/总踩痛我思乡的弦!”此外,《古典留我》、《你的名字——献给祖国的诗》、《只要我们有根》都是蓉子思念故土、抒写乡愁的代表作。

  从1988年开始,罗门蓉子经常在海峡两岸穿梭往来,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海南师范大学、海南大学……都留下了他们读诗、论诗,进行诗歌创作与交流的身影。

  罗门特别高兴的是,去年11月在海南召开的两岸诗会上,他与舒婷、潘维、颜艾琳一起被授予“两岸诗会桂冠诗人奖”。虽然因诗歌创作获奖无数,但罗门对这个桂冠仍然十分看重。

  罗门说,台湾是我的“养母”,她养我近一甲子,我在台北创造一个 “灯屋”给她;大陆是我的“生母”,她生出我“美好幸福的童年”,我在海南岛也造一座美丽的“图象灯屋”给她,那里存藏有我与蓉子一生创作的心路历程与成果的历史回忆。

  4

  “诗眼”论诗:

  诗与艺术是“完美与永恒”世界的心

  罗门说,我用“诗眼”看世界。

  2010年,罗门出版了新著《我的诗国》,这本书凝聚了他近60年诗歌创作的诗学思考。其中,“第三自然螺旋形架构”理论尤为引人关注。罗门认为,创作思维要呈螺旋形上升,第一自然是事物的原本,第二自然是模仿,第三自然则糅合了第一和第二自然于诗人的内心感动,转化和升华为第三自然,即从微观世界到中观世界,再到充满智慧的宏观世界。

  关于诗,罗门有许多妙论:诗是智慧金库的一把钥匙,神与上帝也在用;诗与艺术是“完美与永恒”世界的心,是爱因斯坦与“上帝”手中提的探照灯,在往神迹与圣地的路上。

  诗歌应该如何创作?罗门说,诗人与艺术家绝非在鸟笼鸟店里看鸟,而是把天空当鸟笼,将“远方”飞成一只——不停飞的鸟;同时诗人与艺术家也不仅是在地图上游走,更是飞行在——永恒无限的时空。蓉子说,诗始于情感,形成思想,构成文字,这乃是“情”、“意”、“像”的转化过程。

  诗歌的生命力在哪里?罗门说,“诗与艺术在哲学、科学、政治、历史乃至宗教等所有的学问之外,为人类创造一门更感人的——美的生命的学问!” 蓉子说,“诗与艺术使生命产生耐度,在时间里不朽。”

  罗门极其看重诗人的荣誉,也不认为诗歌已经没落,他认为诗人是一股能够将向下坠落的年代,实现向上提升的伟大力量。他说,真正的诗人可将人类带进大自然的生命结构,重新温习风与鸟的自由。

  5

  “灯屋”传奇:

  用雕塑绘画建筑打造的“视觉诗”

  除了诗歌,不能不提“灯屋”。

  从上世纪70年代起,罗门夫妇位于台北泰顺街的住所——“灯屋”逐渐成为文人墨客、艺术青年时常造访的地方。更有学者将其称为“台北一景”。它的传奇之处在于,它是台湾最早的装置艺术作品,更像一首由雕塑、绘画、建筑构建的“视觉诗”,里面除了摆放着许多当代艺术家的画作,其他“装饰”材料都是日常用品、更多是罗门捡来的废弃物。

  这个以废弃物构建的“美的集中营”,空间虽不大,却时常高朋满座。罗门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给记者翻看,来访者囊括了文艺界诸多名人,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台湾诗人余光中、杨牧,大陆学者李泽厚、谢冕,诗人刘湛秋、虹影等都曾是“灯屋”的座上宾。

  罗门带记者在“灯屋”参观,讲述每一件装置作品背后的故事。罗门说,“灯屋”的造型空间,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尝试的一种富于创意的艺术行为。只要你对美的形态有敏锐的感应力,以及卓越的灵视,能把散置在周围的一切事物形体,转化为共同的叠景与状态,从而呈现新的秩序美。这样,画面可以走出画布,和实际的生活景物亲和在一起,美在一起,宣告生活的空间便是不同的艺术空间。

  在“灯屋”一角,有一个高达天花板的巨型“灯塔”,罗门说,这个形似海上‘灯塔’的巨灯,“颇有引导我们生命航向的象征意义。”因为“除了诗与艺术以及包装诗与艺术的包装纸——‘灯屋’,我们一无所有。”

  或许,罗门致力于“贫穷艺术”,正如他一直以奇兀锋利的诗歌意象解剖物质文明的负面一样,希望以此洗涤净化人们日益粗糙、冷漠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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