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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最美的蓝(张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24日09:11 来源:中国作家网 张 楚

  随中国作家代表团去新疆,途经乌鲁木齐、吐鲁番、伊宁、塔城、喀纳斯湖,感触最深的就是天空。那种宁谧的、安然的、静好的嫩蓝,让我在仰望天空之时,常常忘记了肉身和灵魂,所谓的神游物外无非如此。尤其是喀纳斯湖的天空,在湖水、西伯利亚落叶松、白桦树、野蒲公英、黄色棘豆和牛羊、马群、骆驼的映衬下,让人真想将那蓝拥揽入怀。

  在漫长而短暂的旅途中,有很多美好的记忆,譬如叶广芩老师的评剧《列宁在1918》、熊红久的维族民歌《达瓦古丽》、鲍尔吉·原野老师的蒙古民谣、康剑兄的土瓦族民歌《水怪之歌》……但最让我难忘的还是跟作家晓航的一席谈话。

  好像是在塔城,在前往铁列提克部落的途中,我们怎么就谈起了文学。那是段安静的旅程。长时间的旅途让我们兴奋又疲惫,大家都在小憩。晓航是我多年的老友,在我印象中,他的城市题材小说既睿智又蕴含哲学意味,这和他夸张悠扬的笑声完全无法吻合。我们的聊天涉及到小说的技巧、小说的终极意义、小说的现状以及它遥远的未来。我们的声音很小,我们用很微弱的声音来表达我们内心最柔软、最隐秘也最让我们疼痛的爱。当我们都说得有些厌倦时,他突然说,张楚,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下去。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坚持下去。他声音平淡,但在我听来却有些悲壮的意味。

  物欲横流的时代,一切事物的价值似乎都被不自觉地用金钱和娱乐所衡量,譬如音乐、譬如美术、譬如书法、譬如电影,衡量它们的标准不再是艺术独一无二的美学准则,而是最通俗的货币、娱乐至死的精神。尤其恐怖的是娱乐,用尼尔·波兹曼的话说,就是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精神。我们的信仰、文化、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我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

  而那些传统的小说家,他们像是古老偏执的手工艺人,遵循传统文学的固有理念,他们仍坚信福克纳的话:人之所以不朽,并非在生物中惟独人有绵延不绝的声音,而是人有灵魂,有能够怜悯、牺牲和耐劳的精神。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振奋人心,提醒人们记住勇气、荣誉、希望、自豪、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这些是人类昔日的荣耀。为此人类将永垂不朽。而这曾经的箴言正被更多的写作者遗忘,为了生存或者虚荣,这些写作者正制造着人类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文字垃圾。但那些传统的小说家,他们仍抱以信徒般的狂热从事着他们理想中的创作。他们的报酬少得可怜,税率又高,如果只专事纯文学写作而无他业,那么他们迟早会被饿死,然后,他们的灵魂也会随着肉身消亡。但这些人还固执地写着,在他们看来,文学就是一种信仰,世俗利益的得与不得,向来不是评判价值的标准。他们有自己的《圣经》和上帝。

  我觉得这种选择与其说是自我安慰,不如说是高贵的坚守。如果小说这门艺术终有一天因陈旧、艰涩、忠于精神探求却缺乏感官刺激而被摈弃,仅仅作为一种艺术的门类被闲置在历史博物馆供后人参观,那么,现在做一个固执的写作者还来得及。

  那天,在铁列提克部落,我看到了草原,看到了蒙古包,看到了热情好客、载歌载舞的哈萨克人,他们在蓝天下骑着骏马飞驰。他们是自由的,他们也是入世的。尽管他们的帐篷有些破旧,他们的牛马也不个个肥壮,但他们眼神里那种满足、安详和仁慈,却让他们成为最诗意的草原栖居者。我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漫游,本想找晓航继续聊天,可他不晓得跑到哪朵云的下面。后来我躺在草原上,看着嫩蓝嫩蓝的天。在我悠闲地小憩之前,我在想,也许,文学对我们这类传统写作者而言,就是世上最美的蓝。它忧郁、它热烈、它狂野、它不声不响、它烦躁不安、它孤单、它纯净,最重要的,它是上帝赐予我们最温暖也最妥帖的慰藉,因为它的存在,我们的生命才显现出另外一种独特的意义和微弱的光亮。这已经足够。

  西蒙娜·薇依说:“神圣在尘世中应是隐蔽的。”关于我在世间最美的蓝,我已足够饶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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