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也斯(陶然)

　　当与癌症搏斗三年的也斯终于走了的消息传来，我大吃一惊，非常难过。他明明在入院前还发过短讯：“说来难于相信，我又进了医院，可能过了年才能出院。”本来我期待再跟他一起喝茶聊天，如今只留下惆怅回忆。

　　三年来他抱恙去看医生，中医、西医，还练拳健身，那天在铜锣湾喝茶，他带马若来，原来茶后他们准备上公园。见面时除觉得他有点气促，有些黑瘦之外，他谈笑风生如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好。

　　但我知道他定期复诊，近期更是出入医院。几次劝他，不要太累了，不要外出了，多休息。他笑笑，答应着。但他总是抓紧时间，写稿。他说，现在慢了，都要慢动作。我说不急，什么都不急，身体最要紧。12月，他的书在广州获奖，他准备去领奖，临上火车，突感不适，只好放弃。

　　他的身份是诗人、散文家、小说家、文学评论家、教授、文化人……而且每一样都做得那么出色；他不愿浪费时光。他曾是香港艺术发展局文委会首任主席，近年来，他痛感香港报章书评版的陷落，努力在他的学生中推动书评。

　　其实又何止书评，他对年轻新秀的关心扶持，也很有心。我记得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吧，我正策划一本当代香港小说选，一天，他忽然上当时我在中环的写字楼，介绍几个文学新人的作品。记得其中就有黎翠华的《游民》，似乎得了香港中文文学创作奖的小说奖。

　　已经记不确切是何时认识也斯了，那时我移居香港不久，在旺角《体育周报》供职，与叶辉、古剑同事。聊天时叶辉提起也斯，后来我在湾仔的“青文书店”买到他在台湾洪范出版的《灰鸽早晨的话》。去年夏天书展期间，台湾杨宗翰访港，他经手出版该书的增订本《灰鸽试飞：香港笔记》。也斯在北角凤城送我时，在扉页题字：“少作！请多多包涵！”这当然是谦词，这本他年方二十左右的“少作”，让我惊艳。后来两次与他一起到法国参加文学会议，渐渐相熟。

　　我知道他近年身体欠佳，但看他还是在拼命做事，教书、写作，甚至外游出席文学会议，我私下也劝过他，多休息，别理那么多的事了。他总是微笑着说：“系呀，系呀！”我明白他的心愿是为还没有得到华文文学界充分重视的香港文学“平反”，他说香港有许多优秀的作家没有得到应有的肯定。也许也是他放不下的心结之一？

　　痛感香港发表小说的园地锐减，《香港文学》这些年来每逢一月都组织“香港作家小说专号”，早在半年前就约稿，今年也一样。也斯是必然人选。照例，他一口应承。只是万分遗憾，到十二月中，接吴熙斌短讯，说，也斯入院，这次恐怕完成不了了。但我以为他需要好好休息而已，完全没有意识到严重性。

　　也斯是香港文坛的一棵大树，但我们再也不能倾听他笑眯眯地答应“努力”了！

　　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