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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会之际 人文俱老(厚圃)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6月05日08:43 来源:中国作家网 厚 圃

 

 

 

  梅维丝·加伦特说过,“我仍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驱使一个心智健全的人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非要穷尽一生描述不存在的人物。”我却明白,文学于我,犹如老家的潮剧对于旧时的乡人,能让平庸甚至艰辛的人们看到另外的人生,唤起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情感和想象。我更知道,我的写作肇始于有“话”要说,并在这种叙述中找到自己人生更为深沉的体验——写作不但让一个人得以生活在自己的信念里,用自己的眼睛去洞察他人的命运,并和各色人等一路行来,探索各自命运的不确定性。我最迫切想知道的,也正是未曾尝试过的命运中的各种“可能”。这种“可能”与“不可能”引领着我往社会人生的更深层去剖析,让我的思考与人生变得立体起来。这样的写作让我和读者都获得了对生命的崭新认识,虽然这种认识是有限的,有时甚至是歧义的。

  毫无疑问,生活是文学创作的源头活水。生活的丰富性与人生百态本身就足以令一个作家穷尽一生了,而我只能在有限的生命里撷取其中的一些旁枝末节。有时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建筑师,将现实的诸多材料组合运用,赋予它以新的生命和寓意,构筑起各式民居,风情街巷,让更多的人进来观光逗留,或者长久居住。

  我的童年是在潮汕平原的一座古镇度过的,由于地处城乡交界,我既可以与乡村的孩子一样融入原野,也能够感受到那个时代小市民的生活气息。对于故乡,她就像门前的樟树林,特有的气味缠绕着我的童年少年,并一直绵延至我的青年时代以至于今天,给了我认识现实世界的独特经验和解决生存的特殊智慧。对于每一位作家,故乡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资源,不但可以回顾,还可以远眺,这是一种独特的养分,一直滋养浸润到骨子里,绵绵不绝。譬如乡人的淳朴善良,可以使你从狭隘的个人经验和自恋情节中脱离出来,去关心和理解别人,譬如大自然,可以开启你的心智,使你与大地贴得更近,更紧。说穿了,童年的记忆是一座巨大、敞开的粮仓,我能够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搬运出所需要的经验,加进思考与想像,当然还有语言,装进了一个叫做“文学”的容器里,期待着它发酵,酿出好的酒来。

  无论是童年还是长大之后,我的周围多是些命如草芥的小人物,表面上看时代的强音在他们的层面上被简化,毫无回响,他们似乎成天被鸡毛蒜皮的琐事所缠绕,对生活的束手无策和仓促应对成为了生命的常态,但是永不磨灭的人性本身的对生的渴望,又使他们的生命充满了特有的张力,而超越时代意义的对命运的抗争,更构成了一种没有立场的立场,它是民间的,是底层的,是微不足道的,但同时也是神圣的,有了它生命才得以展现勃勃生机,这也是我创作时所真正在乎的东西。

  犹太人的重要典籍《塔木德》中有言:“人的眼睛是由黑、白两部分所组成的,可是神为什么要让人只能通过黑的部分去看东西?”“因为人生必须透过黑暗,才能看到光明。”我小说里的人物,无不艰难地跋涉在生活那条长长的隧道里,有的最终走到尽头光亮乍现,有的却永远被黑暗所屏蔽而无从追寻。我有个小说,题目叫《闭上眼睛你能看见什么》,它虽源于孩童的“脑筋急转弯”,我却能理解到它里面更深一层的含意。我一直以为,在我们睁开眼睛时,现实的影像如梦幻如泡影,纷至沓来泥沙俱下,而只要闭上眼睛平伏心绪,大多数的影像就会如露如电般地消失,而最终能留下的才是真正触及灵魂的东西。同样道理,好的文学作品虽从纷繁的现实中来,最终却必须超越现实的框架,超越时间和地理的界限,在精神层面上反映人类最终极的思想和最普遍的情感,也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在大浪淘沙中真正沉淀下来。

  前段时间我读到一篇为“文学人物画廊”即将关闭而忧心的文章,在佩服作者的责任感之余,窃以为尽管金钱腐蚀了文学的灵魂和原创力,文学的生长空间遭受前所未有的挤压,但仍有诸多同好对塑造各式鲜活的文学形象孜孜以求,我也是其中坚定的一员。孙过庭在《书谱》结语中提到“通会之际,人书俱老”,意思是,一个人必须倾注毕生精力,到最后才能获得对书法的深刻理解和真正的把握,我以为文学也如此,一个人只有将创作与现实生活、与自己的整个生命紧紧拥抱在一起,作品与生命才能一同走向成熟,为这个代代相传的文学画廊增添更多气血丰沛、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厚  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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