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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的一种尝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10日09:38 来源:中国作家网 金宇澄

  《繁花》开头写到:……陶陶说,长远不见,进来吃杯茶。沪生说,我有事体。陶陶说,进来嘛,进来看风景……对话一来一去,一股熟悉的力量忽然涌来。

  话本的样式,一条旧辙,今日之轮滑落进去,仍旧顺达,新异。

  放弃“心理层面的幽冥”,口语铺陈,意气渐平,如何说,如何做,由一件事,带出另一件事,讲完张三,讲李四,以各自语气、行为、穿戴,划分各自环境,过各自生活;对话不分行,标点简单——《喧哗与骚动》,文字也大块大块,如梦呓,如中式古本,读者自由断句。但中式叙事,习染不同,吃中国饭,面对是一张圆台,十多双筷子,一桌酒,人多且杂,一并在背景里流过去,注重调动,编织人物关系,西餐为狭长桌面,相对独立,中心聚焦——其实《繁花》这一桌菜,已免不了西式调味,然而中西之比,仍有人种、水土、价值观的差异。

  《繁花》感兴趣的是,当下的小说形态,与旧文本之间的夹层,会是什么。

  西方认为,无名讲故事者,先于一切文学而存在,论及中国文学,“摆脱说书人的叙事方式”,曾是一句好话;中西共有的问题是——当代书面语的波长,缺少“调性”,如能到传统里寻找力量,瞬息间,就有“闪耀的韵致”。

  在一篇专访里,贝聿铭问记者,能否说上海话,贝聿铭说:“说上海话好,因为我普通话说得不太灵,说上海话比较容易点,那讲上海话吧。”接下来,贝聿铭想必是用“较容易点”的母语(“上海书面语”?),详谈了他的专业——“世界建筑样式之变”——“米芾山水画之灵感”——“永恒建筑的意义”。

  在国民通晓北方语的今日,用《繁花》的内涵与样式,通融一种微弱的文字信息,会是怎样。

  《繁花》长时期在一个语境里徘徊,也使部分读者长久陷入这个氛围中,有一个朋友说,看书看报纸,“也用了《繁花》的口气去读,真受不了”。这是我没意识到的结果。我的初衷,是想做一个位置很低的说书人,“宁繁毋略,宁下毋高”,取悦我的读者——旧时代每一位苏州说书先生,都极为注意听众反应,先生在台上说,发现有人打呵欠,心不在焉,回到船舱,或小客栈菜油灯下,连夜要改,我老父亲说,这叫“改书”。是否能这样说,小说作者的心里,也应有自己的读者群,真诚为他们服务,心存敬畏。

  我希望《繁花》带给读者的是小说里的人生,虽然我借助了陈旧的故事与语言本身,但它是新的,与其他方式不同。(金宇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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