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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端木蕻良致胡风信谈起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01日10:51 来源:文汇报 袁权

  1937年至1938年,端木蕻良曾经给胡风写了21封信。这批书信是跟随胡风历经战火烽烟和逃难的颠沛,后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胡风案”案发时作为罪证从家中抄走;到上世纪80年代胡风平反后公安部归还给家属,近年来由他的家人捐赠给了鲁迅博物馆,作为资料保存。

  这批书信在时间上涵盖了端木蕻良与萧红初始于上海、定情于西安的全过程,因而还透露出些许此前不曾见过的信息。其中有7封信——即第14至第21封,直接关涉到两萧。而在第13信(1937年7月31日)之前,他们还未曾谋面。

  1933年8月,21岁的清华大学历史系学生端木蕻良(当时名叫曹京平),因参加学生运动被视为激进分子,为避当局的秘密搜捕匆忙逃离清华园,结束了他的学生时代。在天津避难时又开始了一向喜爱的写作,并在4个月后写出了他此生最好的长篇小说,30万字的《科尔沁旗草原》。1935年12月中旬,他去北平再次参加了“一二·九”运动之后的大规模游行示威活动,随后为避追捕从北平南下,1936年年初到了上海。

  此时的端木蕻良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文学青年,除了自己埋头写作,几乎不会跟外界交往,但他一直在和鲁迅联系并试图在文坛有所作为,7月底,病中的鲁迅委托胡风看过他寄来的《大地的海》等稿子,因此和胡风有了联系。因着郑振铎介绍,并在王统照主编的《文学》上发表《鴜鹭湖的忧郁》等文,人们也逐渐认识这个文坛新人。

  而此时的两萧,因为《八月的乡村》和《生死场》的影响,在上海文坛已经小有名气,他们因为鲁迅和写作的缘故也与胡风时相往还。

  时间大约是在1937年8月底,“卢沟桥事变”和“八·一三”淞沪抗战打响之后,在胡风召集的《七月》杂志筹备会上,端木蕻良首次见到了他早有耳闻的东北同乡萧军和萧红。随后,由于开战,大批文化人撤往内地。端木离开上海前,因没有住处在胡风家暂住,9月25日,两人在火车站握别。胡风去了武汉;端木因腿疾又犯,去往浙江上虞他的三哥曹京襄处养病。

  10月初,信札中的第14信,由浙江上虞发往武汉,是离开上海后的第一封信。

  这封用毛笔所写的信函字迹潇洒,展示出端木的古文底蕴和书法功夫。“窗外竹影萧萧,曲水一泓,不知生于何时何代。三郎及红小姐已抵汉否,至为怀念,希望能得他们长住,则中国文坛可在汉口留得半壁天下。”“今日此间有人谓我中国才一担,东北占八斗,此语可转寄三郎,笑破肚肠也”。

  其中“三郎及红小姐已抵汉否……”等句,询问晚他们几天离开上海的两萧,是否顺利到汉,且尽显年轻的东北青年作家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万丈豪情。

  第16信,亦从上虞寄往武汉,时间为10月20日,应是接到胡风所寄《七月》的回复,“风兄:信收悉,刊物亦今日到,皆满意,甚为兴奋。”“盼望能早日和你们相见。三郎夫妇近况何似,念念。”第十七信,11月8日,上虞发武汉,信中有云:“今日得三郎夫妇信,何以又有去意,心甚怆感,吾辈能团聚如几时,又复东西!”此信透露的消息说两萧有去陕西的打算,并预设11月15日动身,但后来并未成行。

  第18信,11月10日,上一封信的两天后,上虞发武汉。信中,端木在比较了这一期《七月》好于上一期,并通报寄出稿子之后,直言“前日接萧军萧红来信知他们打算十五日去陕,心中颇为悒悒,不知萧红也去否,看她样子身体不太好,那边生活甚苦,她能吃得住否?与军不能一欢会,便言离去,殊不能释。我给他寄武昌一信,计日恐他收不到了,但愿它能快走一步,在他刚一出门口时接到手呵!”这段文字见证着当时的端木对两萧的友谊和牵挂。

  第19信,1938年2月19日前后,山西临汾寄往武汉。盖因1938年1月底,端木和两萧等人应邀前往临汾,到阎锡山创办的“民族革命大学”任“文艺指导”。这是他们到达临汾后第一封信,主要是向胡风介绍初到的情况,“此间工作尚好,学生水准甚高,对来的七人观念尚好。”信中七人指同来临汾的端木蕻良、萧军、萧红、聂绀弩、艾青、田间和李又然。

  最有意义的是下面两封:第20信与第21信。

  第20信写于1938年4月10日前后,此信上来就说“我,萧红,萧军,都在丁玲防地,天天玩玩。”三人又聚首的原因是:1938年2月,晋南战局吃紧,日军进逼临汾,“民大”准备向乡宁撤退,2月底到3月初,他们这几个“文艺指导”大部分随丁玲的“西北战地服务团”一起到达西安。而萧军则与民大师生一起转移,他本欲前往武台山打游击,因故受阻,所以转道延安,而后又随去延安“述职”的丁玲和聂绀弩一同到了西安,抵达的时间是4月7日。

  此信主要事项如下:“我有一套西装,是我顶喜欢的。希望你能把他托人带出,带到汉口,交给孔凡容寄给我。寄到兰州炭市街四十九号白危转端木蕻良。”当时青年作家白危(本名吴渤)在兰州办宣传抗战的报纸,为扩大阵容他写信到西安,邀请寄居在西北战地服务团的王洛宾、塞克等前去参加救亡工作。“兰州炭市街四十九号”是白危所居之处。也许与此邀请有关,端木也打算和他们一起去兰州。

  然而时隔不几天,4月16日,端木就此事再致胡风,是为第21信。信中称:“前次写了一信,嘱老兄将我的西装寄到兰州的事,请先不要执行,因为还是存在武汉,等着我以后再麻烦你,或许就从此不麻烦了也,一笑!”

  此信与前信时间相距不远,虽然都在说同一套西装,但值得注意的是,端木的打算已从要去“兰州”而转向了“武汉”,一句“或许就从此不麻烦了也”更是堪称微妙。“兰州”换成“武汉”,并不单单是地理位置的变化,更是命运的拐点;先请寄西装不久又叫停执行,其内涵亦远远超过一套西装。这等变化令人诧异,所有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短短几天内,目睹和经历了两萧的最终分手,他和萧红的感情走向有了质的变化并渐趋明朗——他们已经打算彼此牵手共度余生了。回溯始于1937年8月底上海的初见,端木与萧红并无多少交集。真正近距离接触是在当年11月下旬端木到汉之后,相互之间更多的了解也始于此时,至此时间不足五个月,且多在动荡之中。在武汉,一次端木和萧红月夜晚餐回程,路过一个小桥时,萧红曾对端木吟诵“桥头载明月,同观桥下水”的诗句;在西安,他们也曾同去碑林访古……那时也许周围的人对他们交往已有看法,但信中并无多少端倪,除了正常的友谊和牵挂,亦显现不出所谓端木的刻意插足等等。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测,至少在4月中旬以前,除了在创作上比较谈得拢,进而非常欣赏萧红的才情之外,端木完全是无心插柳,起码是准备不足;倒是那个与萧军彻底了断后的萧红,潜意识中颇多可能有心栽花,兵荒马乱且有孕在身,实实不宜独自赶路。根据后来的有关记载,当时在西安确实发生过一些与此有关的大不愉快,所以局面明朗后,他们在视萧军的去向而定行止,萧军要和塞克、王洛宾等人去兰州方向,他们就选择了结伴而行,再回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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