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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经典”如何亲近大众——从电影《悲惨世界》遇冷说起(沈嘉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29日09:53 来源:解放日报 沈嘉柯

  正在上映的音乐剧电影《悲惨世界》,有不少年轻观众觉得沉闷。我恰有部分同感,抒情有余,悲惨不足,在艺术处理上取舍不当,削弱了原著故事的力量。

  雨果原著百万余字,厚重深刻,交代人的故事,又容纳了篇幅庞大的对大革命失望的议论、记录和批判,再到巴黎起义的高潮汇聚。但电影里只见共和起义的反抗,舍弃了雨果对暴力流血的思索和冷峻的审视。

  舍弃了浓墨重彩刻画冉阿让在下水道的拯救,一两分钟就交代了。将浓缩社会底层小人物之恶,虐待柯赛特的旅馆夫妇,处理成一对滑稽可笑的丑角。电影片长本就不够,还压缩了对人物的刻画,交付给了唱歌和插科打诨。

  原著里芳汀是目睹冉阿让被贾维尔逼问,惊恐绝望而死,电影里却是冉阿让安抚守到终点,悲剧感锐减。

  当然,这可以用电影主体是从同名歌剧那里改编的来解释,但对中国观众而言,可能却是冲着恢宏而细腻的文学经典《悲惨世界》的名头而去的,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误会。

  影片里还是有亮点的,贾维尔站在十字架下,仰望苍穹,低沉而痛苦的吟唱。芳汀被一众女工围攻污蔑时,复调叠加的歌唱,极具压迫感。芳汀对自身遭遇的悲惨控诉,对爱情幻灭的缅怀,那段天鹅绝唱令海瑟薇拿下奥斯卡最佳女配角。这些正是语言难以抵达抒情的极致,必须动用音乐的时刻。运用得好,所以动人。

  音乐剧脱胎于轻歌剧,从头唱到尾很正常,但在歌剧院里欣赏和在电影院里看音乐剧电影,音效观感大不一样。这是一个技术性问题。电影的实景画面,强调剧情,与音乐剧专注于表演者的演唱、表情、动作,是很难调和的矛盾。全片有不少情节和对白不适合用唱的,不加节制地使用音乐,硬生生割裂剧情。

  改编之改编的音乐剧电影《悲惨世界》恐怕会令一些观众难以全情投入,深刻理解冉阿让的命运和内心多次斗争之可贵。

  以我个人观察,对原著完全不了解,和对原著比较了解的,反倒容易被这部电影打动。前者可以直接欣赏情感表达强烈、闪光的音乐片段,干脆忽略剧情缺陷。后者熟悉小说剧情,可以自己脑海补充。于是评价两极分化,觉得太闷而瞌睡退场有之,感动泪流亦有之。

  比较麻烦的恐怕是大多数耳闻经典之名,了解不多的中间群体。这部悲惨不足的《悲惨世界》,反倒是对经典小说的一次破坏。

  为极优秀的经典转换表达形式,岂是那么容易啃的骨头?所有染指经典小说的影视改编者、执导者,与其抱怨观众的冷漠,不如自问,是否抵达了经典最深处,真正抓住了那令人灵魂颤栗的东西,用最好的表达形式呈现给观众,该唱则唱,不该唱便别唱了。

  与之对比,曾获世界重要文学奖布克奖的小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未超过百年,还没达到雨果《悲惨世界》的文学价值和地位。但李安以极佳的艺术形式作为载体,以至美的幻象,风格贴切的改编,赢得了世界观众的心,票房口碑兼顾,男女老少都着迷,在中国还带动小说畅销数十万册。他抓住了原著迷人又险峻的内核,将历经极端内心困境的自我救赎和哀伤,充分展现出来,直抵人心。

  文学经典绝不沉闷无趣,其生命力恰恰在于内在的丰富审美趣味,对人性的洞悉,精彩的叙事,深刻的悲悯,才能流传下来。年轻一代,乃至各个年龄层读者,其实是被拙劣的影视改编、乏味的考据索引、故弄玄虚的学术分析赶走的。近年的新版《红楼梦》毫无原著灵气、美感和深刻,不知让多少年轻人倒了胃口,误以为小说也是无聊阴沉的贵族生活流水账,更不想翻原著了。

  影视歌剧改编也是一种“文学普及”,改编得好,帮助观众更亲近文学经典,影视作品自身也会成为佳作,乃至成为经典。这一版音乐剧形式的电影《悲惨世界》,算是一个勉强及格的冒险尝试。

  并非文学经典作品无法打动年轻一代的观众,关键是经典如何与读者相会。影视改编之外的日常阅读,年轻读者对“亲近经典”的阅读体验,同样特别敏感。

  也正因为文学经典博大精深,如同坚果,果实营养丰富滋味甘美,硬壳比较“难啃”,这就需要有适当的人来做好这份“接引”入门工作。时下因科学艰深而诞生科普团体,专业人士自称科学松鼠,啃咬开科学坚硬的外壳,将果实精华献给读者,严肃又活泼,备受欢迎。与其问大众如何亲近文学经典,不如问,文学经典如何亲近大众?

  这同样需要一群资深文学松鼠们,以足够的人生阅历、知识品位和宽广的文学视野来做普及工作。与“戏说”“胡说”拉开距离,剥开经典的硬壳,呈现别致有趣或深切感人的合理诠释,吸引年轻读者进入经典之作精彩又惊心动魄的世界。当他们尝到深度的审美趣味,才能感动,渐有所得,融入心灵,并带动身边人阅读经典,爱上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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