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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翎掀起的阅读大地震(申霞艳)

——关于《唐山大地震》和《一个夏天的故事》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04日12:07 来源:羊城晚报 申霞艳

  作家的天职是什么?这是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而“关注人类普遍所遭遇的苦难”,在一些坚守写作底线的作家那里,仍是一种义不容辞的职责。著名的海外华文作家张翎便是其中的一位。

  今年初,花城出版社重磅推出张翎的最新长篇小说《唐山大地震》与小说集《一个夏天的故事》。她将对苦痛的升华,对人性的关照,对母语写作的不懈追求和对故土家园的深厚情谊都融进一个个平凡却感人的故事里。

  打开作品,让我们一起进入张翎丰富厚重的文学情感世界。

  冯小刚执导的电影《唐山大地震》让张翎的名字从书本跃入大众视野。随后,张翎在图书消费市场掀起了一场大地震。在华语写作史上,张翎和严歌苓是一对姐妹花,为北美华语写作的代表人物。张翎的新长篇《唐山大地震》也和严歌苓的《金陵十三钗》一样,是由一个中篇经过电影改编后的再度扩写。这种长篇由于读者已经对中篇和电影有了认知,要从技艺上超越第一印象存在很大的难度。张翎知难而上,让《唐山大地震》比《余震》更加丰满阔大,无穷的历史沧桑氤氲字里行间。

  首先是在丰富内容方面,她在疼痛这一原作的基点上添加了救赎,温暖的气息流淌其中。小说将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与震后三十年的现在无缝接轨,叙事更有层次错落感。母女两代命运的千回百转引发无尽喟叹。在叙事方面,她采用倒叙的手法,让故事从心理病房开始,女主角小灯已经成长到当年母亲的年龄,是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她身上洋溢着悲伤、不祥的气息,她自杀和噩梦的原由像迷雾一样笼罩在心理医生沃尔佛和读者心头。故事分双线讲述:一条以小灯为主,她的心理驱动是逃离,在行动上先从家乡逃到上海,后又从上海逃到加拿大,并一而再、再而三地从生逃向死,地震像噩梦一样主宰着她的人生;另一条线索以元妮为主,忏悔成为她活着的依据,她爱女儿,可是在二选一的时候她没有办法不选择儿子,于是她和儿子要替丈夫和女儿勇敢地活下去。元妮不肯离开老家,她要将自己的一生献祭。地震遗留下来的创伤在小说中一次又一次爆发,心灵废墟的重建工作要比自然废墟的重建艰难而漫长得多。小人物背后是苍茫的大历史,历史巨变又渗透进人物的命运。

  《唐山大地震》叙事聚焦于人物的创伤心理,小灯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打开了从7岁地震那年就关闭的心扉,并且远渡重洋回到故土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并原谅当年试图侵犯她的养父。母亲元妮也搬进了新家,过上了新的生活。这绝不是廉价的安慰,这种救赎的获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张翎为此走访了诸多亲历者,披阅了大量的史料,才得以让自己的灵魂重返历史现场。张翎的“笨功夫”为她的小说铸造了坚实的基础,为小说的真实赢得了免检保证。

  与长篇《唐山大地震》一起由花城出版社推出的是四篇小说的结集《一个夏天的故事》。张翎在不惑之年才开始写作,但深厚的积淀使小说既空灵又充实,既有丰富的情感又有理性的思考。这几篇小说展现了张翎的叙事艺术:一是她对故事的讲述方式,她几乎不使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这来自她对世界的观察和体认,她将复调用于叙事结构之中,多线并进,互相交织,交织成叙事张力,多维空间制造复杂的美感方式;二是她的写作跨度很大,中、西文化以及传统、现代的交集成为她创作的一个显著的特点,英美文学专业出身,毕业后长年在北美生活,这种旅居西方的经历开阔了她的视野,丰富了她的思想,促使她在小说写作中不断地思考中西文化的异同、刺激与融合。她的叙述有一个明晰的特点,“脚踏两只船”,就像一位艄公不知疲倦地在河流的中、西两岸摆渡、自由穿梭。中西文化互为参照,形成层峦叠嶂的叙事风景;三是她的留白技巧,这种叙述的留白来自于中国古代诗、画的传统与西方现代小说技巧的遇合,这种文本结构方式营造了空灵的境界,而她对知识不懈追求的态度使她的细节经得起史家的考证,形成虚实相生的美学效果。

  将史实引入小说一度让张翎备受诟病,流言的中伤催促她创作了《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即便如此,作家也没有将小说简化成委屈情绪的宣泄。遭受误解的沁园随一个从巴黎出发的华人旅行团出游,叙事顺着“九日八夜东欧浪漫之旅”展开,旅游景点的历史掌故与每位团友藏在心中的寒冷记忆相逢,在沁园绝望的视野里都与标题“最黑暗”相关,纳吉的布达佩斯之夜,小提琴家的布拉格之夜,茜茜公主的情人亡故之夜……这是历史上无数黑暗的夜晚,与现实中沁园悲伤的心情呼应。经过心情各异的寂寞旅途,大家在异乡的酒吧打开了内心的通道,最终在彼此坦诚中看到了光明。

  《一个夏天的故事》实则是个寒冷而残忍的成长故事。国庆和五一,小姐妹这种貌似随意的命名实质意味深长。明线是国庆和五一交集于同一个夏天的不同命运,从乡村来的五一慢慢适应了城市生活、背上渴慕的书包上学了,姐姐国庆却在下乡学农就要返回时猝死了;暗线则是高压时代周围邻里之间紧张的权力关系日趋平缓。胡蝶这样一个率性率情的女子获得了爱情和自由并将热爱传递给邻里。

  《阿喜上学》展现20世纪初的移民加拿大的开平女孩在一个“他者”的世界中的生活境况以及命运的意外转折。域外也折射出上个世纪初满清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中国已不再是中央帝国,而是世界的一部分,尤其是思想观念最初的渗透与融合一直是张翎写作的关注点,所以这个中篇也可解读为中华民族经验全球化的开端,中国女性的整体命运也从“阿喜”这里开始转向。

  《何处藏诗》是在表面的跨国合同婚姻背后两个真实爱情故事的同时开展,一个是弄假成真的爱情喜剧;另一个是文革期间知识青年下乡的悲剧。梅龄因为跃进写给端端的诗而爱上了跃进。端端这个缺席的在场引我们到历史深谷,倾听无声处的惊雷。诗在文本中既是叙事的内容,也是推进叙事的动力。对诗的运用和思考是张翎对传统文化资源的再利用。

  张翎对小说的处理来自她自身的生活结晶,开阔的国际视野使她在写作之初就超越了私人化写作的闺阁经验,勃朗特姐妹传统的叙事方式被她远远地抛在脑后。她时刻思索的是小人物与他置身的时代、历史与民族国家的关系,哪怕是地震这种自然灾难背后也有历史的某种必然。她笔下的人物还承载着不同文化碰撞的重任。张翎的小说创作既是全球化的产物,也是全球化的注释。

  张翎简介:

  张翎,浙江温州人。现定居于加拿大多伦多。海外华文代表作家。著有长篇小说《睡吧,芙洛,睡吧》、《金山》,中短篇小说集《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女人四十》等。

  曾获华语传媒年度小说家奖、首届中国华侨文学评委会大奖、中国小说学会海外作家特别奖等多个奖项。其小说曾六度进入中国小说学会年度排行榜,长篇小说《金山》译成多种文字在十几个国家出版。

  中篇小说《余震》被冯小刚改编成电影《唐山大地震》,根据《余震》改编的电视剧《唐山大地震》也将在2013年在全国各地隆重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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