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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之外 诗人之言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2月18日09:38 来源:中国文化报 刘婵
雷抒雁雷抒雁

  2013年2月14日,当代著名诗人雷抒雁在京逝世,享年71岁。雷抒雁1942年出生于陕西泾阳,历任《诗刊》副主编、鲁迅文学院副院长、中国诗歌学会会长等,先后出版诗集《小草在歌唱》、《父母之河》、《踏尘而过》等,作品被译为英、法、日等多种文字。诗歌是诗人寄情托思的最主要方式,不过,由于诗歌的跳跃和隐晦,要想完全领会并不容易,因而,要快速直观地了解一个诗人,阅读他出版或者发表的文章,或许是一种更好的方式。于是,本刊特选取了诗人的部分散文整理成篇,为读者展现一个诗歌之外的雷抒雁。

  有人问发现了万有引力的牛顿,是谁给了地球第一推动力,让它至今旋转不息?问题难住了这位大科学家,他只好归结于无所不在的、万能的上帝。是的,除了上帝,还能有谁呢?

  写作,同样有第一推动力问题。当我们站在讲台上,面对无数青年文学爱好者的提问时,我们总是在鼓励他们为人民而写作,为人类而写作。这不是为了应酬他们。当我们在写一篇文章,或一首诗的时候,总是在经受了现实生活的激动和感染之后;而且,常常你觉得在你的面前闪动着许多你熟悉或陌生的眼睛,为这些眼睛写作,写最好的作品给他们,这是一种责任。

  我为什么写作

  有人说,诗人是第二上帝,他在物质世界的基础上,在创造另一个世界。高尔基说:“写作吧,写作就好像你是在裁决正义和非正义的案件之间的一个证人。”他们都说得好,是在说写作有着崇高和伟大的目标,这是真实的。我审视自己,觉得尤其是自己写了许多作品之后,这些观念都深深影响着自己,自己也在真真实实地为这些目标做着努力。

  但是,这只是问题的一面。为“自己”写作,常常首先激励着我。这种为“自己”,不仅仅因为写作可以得到一份报酬,也不仅仅因为铅字排印的名字使自己成了一个远近知晓的人物。这个“自己”更是一份重要的精神需求。

  自己需要宣泄,需要让世界明白作为一个人,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发言。一个知识分子,读了书,了解天下,就想说给别人。述而不作,可以当个演说家,不述而作,就可能是个作家。为什么要告诉别人?有时是野人献芹,自以为有了和氏之璧。如能振笔一书,应者蜂拥,精神上自然是一种满足。

  我在诗中说自己写诗,是给那些倦行者“一根拐杖”“在困难的地方,将你轻轻扶着”“能使你愉快地上路,便是我的欢乐”。能品出诗味的人,一定会明白首先是诗人自己在倦行时,渴望有一根拐杖。这是一种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自己说给自己,也说给别人。

  一个写作的人,如果连自己都没有一种需求的欲望,写成文字,别人为什么一定会需要?

  但是,在这里,“自己”不是一个自私的、难以沟通的“我”。这个“自己”与千百万人的心是相通的,这样,才会出现共鸣,才会使众多的人感到有用,使他们获得鼓舞和启示。

  家的记忆

  如果让我造字,“家”字肯定要换成“安”字,就是说把“安”读作“家”。

  据说,“家”字体现的是农业文化的兴起。在房子里养猪豕,就标志着家庭已经构成和出现了。但是,我倒认为“安”字更靠近“家”的实质:房子里有一个女性,可以繁衍子孙,呵护子女,凝聚家族。没有这个女性,家便无论如何不像家。

  家里的女性,对成年男子来说,是妻子;对子女来说,是母亲。我认识家,感受家的温暖和安全,是从母亲开始的。在我六七岁时,那年春天,满村子的桃花杏花,开得纷纷扰扰,实在耐不住嘤嘤飞鸣的虫子、扑扑喇喇的鸟儿以及温温热热的春风的诱惑,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到田里去玩了,玩腻了,就去找些碎砖破瓦,捡些树枝树叶,要学大人们盖盖房子。盖什么房子,随心去想,那也许是心中朦朦胧胧未来的家。太阳落山了,别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只有我还在田野里守着自己的“家”安睡。

  掌灯时分,家里人四下里寻找,也看不见我的身影,有人想起看见我和邻居的一个女孩下午一起玩过,提醒大家去问问那孩子。那女孩玩了一天,早已沉沉入睡。大人们推醒她一问,说出实情,便带着急如火焚的人们到田野去找到了我。我依然未醒。待我睁开眼看时,已在家里,在母亲的怀里。只听母亲一颗心落地似地说:“到家了!到家了!”

  后来长大了,离家在外,一想起家,就想起春天,想起灯光摇曳的房子,想起母亲温软的怀抱。有时想急了,就闭着眼,深深吸一下鼻子,似乎能嗅到鲜花、泥土和乳汁的气味。那就是家的气息么?

  母亲大约也是这样看待家庭的。在我参加工作多年之后,碰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打击。那些日子,我变得沮丧、憔悴。母亲得知这些情况,沉默了一下,断然地说:“不行了回家来,孩子!”我望着母亲的身影,感到一种强大和宽厚。其实,我知道,母亲并不希望我依恋这个贫困而简陋的家。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从上高小起,我就住校直到上中学,一周只能回一次家;上大学到了省城,一个月,有时几个月才能回家一趟。邻人们问母亲:“你就那么狠心,一个孩子,还不留在身边!难道你也不想孩子!”母亲说:“我不能让他一辈子也过我这样的日子,想他也得让他走。”

  我有时想,没有母亲,这一个家还能叫做家么?当然,结婚之后,妻子会主宰这个家庭。可那情感和对母亲的完全不一样。有了孩子,他们也许会重复体验我对家庭、对母亲的理解和感受。

  写给二十年以后的自己

  我在写信给你,写给20年后的你,说是给你,有点怪怪的,其实是写给我自己。

  20年,不能算太长的时间,但对于一个古稀老人来说,已不可轻易言短。如果是20年以前,写给今天,我或许有很多话要说,那时我年轻,工资低,房子小,总觉得生活对自己太苛刻,想住大房子,现在看起来许多不现实的诉求,在当时都成为一些悲切愿望甚或一些可笑的牢骚。20年过去了,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我自己,包括许多和我一样的人,或者比我困难的人都改变了命运。

  有时候真后悔那时候对社会有那么多的谴责和牢骚。今天,我只是希望我们的社会越来越进步,越来越发达,人民群众的生活越来越幸福。20年后,我已入耄耋之年,我不能判定我是否还能看到写给自己的这封信。我想起曹操的一首诗,叫做《对酒歌》,近2000年前,他作为一个政治家和诗人,对社会生活提出了自己的宏伟理想: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斑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

  这是曹操对社会生活发展的一种期望。

  今天,我们全民族正在努力完成一个“中国梦”。这正是千百年来,无数的仁人志士流血牺牲,为之奋斗的一个梦想。亲爱的,20年后这封信我希望你能有幸收到。(本报记者刘婵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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